“这也没多少,慢慢吃呗……”乔芳菲留意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没什么。”曹振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是释怀多些还是痛苦多些?但他的身体比情绪更诚实,那两截短短的残肢——或者说无用的“肉团”,开始微微抽动起来。
神经痛又发作了。曹振咬紧牙关想捱过这一阵,乔芳菲却也看出了他的异样,温热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残端:“疼得厉害吗?我给你揉揉。”
春日衣物单薄,残端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温度和力度。很多年前,这是他最有效的安慰剂和止痛药——到今天也仍然适用。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曹振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乔芳菲蹲在轮椅前担忧地看着他:“这几年……还经常发作吗?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很少了。”曹振说的是实情,不过乔芳菲看起来不太相信:“我抱你去床上躺着?”
“我又不是不能动,还用你抱着……”曹振低声咕哝,“没事,你都要结婚了,别管我了。”
“啊?结婚?”乔芳菲一头雾水,忽然灵光一现,“啊!你说这个戒指?”她捂着嘴大笑,“这是直播间卖的人工钻,好看吧,bling bling的。”
曹振这才知道自己闹出了洋相,但他绝对不能承认,只好随便“嗯”了一声。乔芳菲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事。她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确切地说,是他左边手肘下残存的那一小截断臂:“你生气啦?”
“……没有。”
“我要是真的和别人结婚了,你生气吗?”
“不会。”白天折腾再加晚上情绪起伏,曹振已颇为疲倦,此刻听到前女友玩笑似的质问,不由一阵恼火:“你不是早就结过婚了?我生什么气?你连孩子都有了,我说过什么吗?”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乔芳菲被他呛得脸色苍白:“……曹振,我们同居了多久?三年?你从来没有和我求婚过,现在倒来怪我嫁给别人?”
“不敢,我怎么好意思怪你。”曹振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
“别这么说!”乔芳菲受不了他的自嘲,“曹振,你已经很好了,真的,我知道你足够好了……”
“好?”曹振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很清楚对方正在试图安慰他,但这种无用的安慰不啻于另一种侮辱,“我真有这么好,你当时为什么不要我了?”他眼眶泛红,猛然将残肢从乔芳菲手里“抽”了出来,“我连求婚戒指都买好了,是你不要我了!是你不要我了!”
缺氧的感觉渐渐弥散至全身,曹振大口大口喘着气,渐渐找回了一丝神志,意识到自己方才如同发疯的怨妇一般可笑又可怜。他的手仍在发抖,几乎握不稳轮圈,却还是竭力想转着轮椅逃离这间客厅、躲进小卧室、甚至躲进被子里。
但乔芳菲紧紧抓住他的手:“戒指呢?!”她狠狠地盯着他,手越掐越紧,让他无法挣脱分毫:“我问你戒指呢?”
“早就扔了!”曹振毫不犹豫地大吼回去,“你放开我!”
乔芳菲手上禁锢的力气放松了些,可整个人还是挡在他的轮椅前面。此番场景令曹振再一次回忆起了那个夜晚——那种屈辱、难堪、无助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愈发难以呼吸:“让开!”
乔芳菲终于彻底放开了他,慢慢后退了两步,曹振犹不解恨,指着门大喊道:“出去!”
乔芳菲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默默转身离开了。曹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待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理智,转着轮圈回到卧室里,打开了藏在抽屉深处的红色小盒子。
当年他原本打算买一枚钻戒,奈何囊中羞涩只买得起碎钻款,犹豫之后选了一枚细圈黄金戒指。这几年他不是没有过窘迫的时日,却到底没舍得把这戒指转卖出去。
那天醉酒后说要送给她的礼物……其实是这个吗?然而错过了多年前那个充满期盼的夜晚,这枚戒指大概再也没有拿出来的机会了。
显然乔芳菲本人更喜欢钻戒,否则也不会在直播间买……曹振怀疑自己简直愚蠢透顶,连准备的礼物都不是她想要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尽快卖掉戒指、再从这个小区搬走,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了。随着近几年金价飞涨,戒指现在拿出去变卖还有可能升值,可谓是最佳出手时机。曹振下定决心,明天上午就出去找家店挣这笔钱。
这个决定令他如释重负,同时也感到精疲力尽。曹振匆忙洗漱一番爬到床上,在一片黑暗中,过往的回忆反而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最后爬起来吞下一粒安眠药,终于在药力作用下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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