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就没人能乐的出来了。

“我去，你这又是在进行什么行为艺术？”余听看着迈着小碎步挪移的陈炫，忍不住道。

而后者摆出了一个哭还难看的笑，他弯下腰，把裤腿往上一撸，露出内部大块青紫的皮肤。

“操，我现在走路都费劲，一会咋跑接力啊！”

陈炫一屁股坐在最下面一阶看台上，气急败坏的将左脚的跑鞋甩掉，无比后悔自己刚刚拿俩铅球四处蹦跶，抱着小腿怀疑人生。

周无忧淡淡瞥了眼，扔过去一瓶云南白药，“找人替你。”

张楷眼睛滴溜溜转，最后目光锁定在了白柒身上。

余听的第一反应也是去瞅身边的人，不过他拦住了即将要冲过来游说的张楷，而是轻戳了两下白柒的手臂，小声问道：“你现在还有力气不？”

少年的修长的手指没有移开，无意识般的搭在他的小臂上。白柒强迫自己去忽视那处轻浅的触感，微微的扯了下嘴角。

“我能替他。”

余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直竖着耳朵监听的张楷直接冲着前面吼了一嗓子，“陈炫，快过来感谢你义父！”

陈炫耷拉的脑袋立刻抬起，他本想单腿蹦上来，却被余听惊悚的表情阻止。

“感恩的心！白柒，以后你的检讨我全包了！”

闻言，白柒心里乐的直扑腾，但他面上依旧非常沉静，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余听盯着他突然抖起来的腿，没忍住笑了声。

白柒直接接任了陈炫的第四棒，他好奇掂量着夏栗章偷来的接力棒，转笔似的，溜了一圈。

“听说三千米和接力赛的奖牌会一起发。”余听笑着瞅白柒不老实的手指，“你可以连着上两次领奖台了。”

吧嗒。

不知是手滑还是怎地，金色的接力棒掉在了地上。

余听弯腰去捡，头顶上传来白柒的声音。

“你相信我会赢？”

昨日白柒长跑后期提速的画面历历在目，余听嘴角略微抽搐了下，打趣道：“一百米，对你来说，岂不是小菜半碟？”

“开玩笑的。”余听担心自己给他太大压力，又道，“尽力就好，我会在终点等你。”

他的人类，相信他会赢。

白柒抿抿唇，“即使其他人没有领先，我也会拿冠军给你。”

竟然是给我么，余听内心小小的雀跃了下，眉梢微微上扬几分，笑道：“好啊，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了。”

距离接力赛还有一段时间，余听却突然表示要出去一会，并且拒绝了白柒的陪同。

于是白柒上一秒还开朗着的脸瞬间黑如锅底，陈炫偷着瞅他好几眼，最终也没敢吭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余听有事瞒着他？

白柒难过又气愤，气愤又难过，就这么鼓鼓囊囊的上了跑道。

第三棒的夏栗章已经开始跑了，白柒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已经答应了余听，再怎么不高兴，这个第一还是要给他的。

白柒甩着胳膊腿，双眼无神的往后盯着表情狰狞的夏栗章。

“白柒！”

听见熟悉的声音，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白柒猛地扭头，看见绿荫草坪上冲他挥手的余听。

和——少年踩着的某种奇怪的双轮东西。

与此同时，夏栗章呼哧喘气的声音越靠越近，白柒伸出手臂，接过了金色的接力棒。

已经有两个班的同学起步了，白柒按捺下好奇心，没在原地停留看余听到底要干什么。

反正余听已经来了，他的任务，就是亲手将第一交在他的手中。

“白柒，加油！”

等等，这是——

白柒忍不住侧目，有那么一瞬间，他与余听的目光短暂交汇。

余听站在平衡车上，正好和白柒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他手里拿着大喇叭，声音比任何一个人的都要清楚。

他刚才就是去做这个了。社恐鱼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敢主动向学长借东西。

余听是很懒，也很讨厌麻烦，但在认定的事情上，他的行动力超乎预料的强。

是的，我确认了自己喜欢你，那么，我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跟上你。

跑不动也没有关系，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最先听见的是我的加油声。那么我就可以自私的认为，我是你高光时刻中不可或缺的人。

即使未来我没能和你在一起，那你回忆学生时代的时候，也一定会想起我。

“加油，白柒——”

余听从来没这样大声过，喉咙像是撕裂般的，被冷风一扫，火辣辣的干痛。

大衣扣子开了，围巾不知道掉哪去了，乱糟糟的刘海肆意遮住了眼睛，余听始终没有停止他的呼喊。

“天哪，快看，白柒！”

在众人的一阵惊呼中，眨眼之间，瘦高的少年直接超越了两个人，腿部快出了残影。

没有人看得清，有清润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白柒好高兴啊，他不知不觉的冲过了终点线，而且没有停止，依旧向前狂奔。

班上的同学立刻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他们本想将功臣拥入怀中，但发现人已经跑远了。

跟着白柒的，唯有另外一个同样瘦瘦高高，踩着平衡车，拿着大喇叭的滑稽背影。

余听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就这样一直静静的陪着他向前。

过程中，他将混乱的刘海随意拨回，这次总算看清了白柒的脸。

原有的泪痕还未干，新生的泪水已然落下。

余听不知道他为什么哭，自己的所做真的有那么感动吗？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会一直陪下去，直到白柒跑够了，哭累了为止。

好在白柒的理智恢复的还算快，他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狠狠的抹了把脸。

余听什么都没问，只是递过去一张湿巾，“先擦擦，一会再去好好洗洗。”

白柒闷闷的答应一声，也并没有解释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默契的冲对方一笑。

“等下要不要陪我去还东西？”余听晃了晃手中的喇叭，笑道，“核心出装，物归原主。”

白柒点点头，然后被余听拉进了洗手池。

稍作清洁后，再加上一点点小法术，白柒脸上的痕迹已经消失。

两人低调的回了看台，特意避开了终点线守株待兔的一大群。

回到座位上，白柒整个人还是飘乎乎的。

刚刚，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掉眼泪。

至于为什么，白柒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他太开心了。

他喜欢的人类，给了自己一个的惊喜。

白柒隐隐约约的从余听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不同，某种，情感的变化。

......不行，不能再多想了。

白柒悄悄的瞥了眼余听略显苍白的脸，默默用灵力包裹他周身。

谢谢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是喜悦的泪水。

“靠，你俩啥时候回来了?”陈炫不知道从哪扒拉来个棍，不可思议的望着看台上的两人，“其他人绕操场找老半天。”

余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故作无辜的摊手，“这不是为了图个清静么。”

“行了，知道你们悄摸搞事不带我了。”陈炫轻啧一声，“三千米马上就要颁奖了，白柒赶紧过去吧。”

见两人一前一后下来，并且其中一只还站上了平衡车，陈炫拄着棍子伸腿，假装要踢余听一脚。

“你真成人家的鱼了？他走哪你跟哪。”

余听回头瞪了陈炫一眼，白柒在前面悄悄扬了扬嘴角。

好话当赏，多说爱听。

班上有不少同学都挤在颁奖台附近，簇拥着白柒站上去。

余听生怕自己被挤成薄脆，悄咪咪的往后撤了两步。

结果却是，他被白柒伸出的手臂圈了个严严实实。

因为周身的人太多，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功臣胳膊放的位置。

余听默默掩面，虽然隔着厚厚的几层衣服加一个余小金，他还是觉得腰腹处的皮肤要烧着了。

最后他成功的站在了最前排，举着手机，隔着屏幕和颁奖台上的白柒对视。

阴郁几日的天空突然撕开个口子，隐匿在背后的阳光争抢着向大地倾泻。似乎因为胸口金牌的反射，少年深邃的黑眸隐约闪过一丝金灿。

真尼玛帅。

余听暗暗感慨，不知不觉的拍了十几张。

相比较三千米，接力赛的颁奖过程格外混乱。

台子的大小没有改变，结果一下子要站四个人。夏栗章还不停的挥手，向着左右的人群飞吻。

周无忧被挤的表情扭曲，连试图在余听面前保留风光一面的白柒，也没忍住皱紧了眉头。

余听扶着张楷，笑的肚子疼。

就这样，伴随着热烈的嬉笑声，欢呼声，今年的运动会落下帷幕。

高二五班也确实像他们口号喊得那样，以冠军收兵。

与运动会一同结束的，还有北方短暂的秋天。

余听换上了一件棉服，顺便加厚了自己的围巾。

“这件衣服口袋有点小啊。”

余听有些抱歉的望着一动不动的余小金，最后掏出了自己的棉帽。他拎着金眼娃的馒头爪，将其塞进了软乎的帽子里。

冷冽又漫长的冬天，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