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地悉尼,从飞机上下来的钟疏彤拖着行李箱走出国际到达口。
一头齐肩碎发被睡得有些凌乱,身上则是简单的淡绿色卫衣。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悉尼机场不大,特别是到达厅,一眼就能看穿个七七八八。
不知为何,从机上广播中传出航班即将到达悉尼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的声音后,原本淡定地与家人分别,又淡定地睡了一路,连在新加坡转机时,因为行李不能直达而差点误机都没有慌乱的钟疏彤,突然就有些紧张。
想了一会,她把紧张的原因潦草地归结于第一次一个人出国读书,紧张是正常的。
也是在同一天,另一架飞机平缓地降落在金斯福德机场的国内到达区,和她那一架前后不过相隔几分钟。
当钟疏彤站在出口处跟来接她的老同学寒暄的时候,大厅另一端的不远处,商务通道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身影。
那身影身姿挺拔气质出众,自有一种利落飒爽却又带着距离感的气场。出来后未做停留,快步走出大厅。
黑色的衣角飞扬,转瞬便消失在悉尼七月深冬冷冽的风中。
…
老同学和钟疏彤一边聊着中学时代的旧事,一边开车来到机场不远的一家餐厅。
“你刚从国内来我就不带你去吃中餐了,试试这个吧。”停好车后,同学带着她来到一个小巷子里。
钟疏彤看着眼前一个没有招牌且极其斑驳的黑色小木门,缓缓在心底打出一个问号…,?
“店是小了点,但东西很好吃。”同学解释道。
不不,这是小的问题吗,这看起来会不会有点太像进门就会被一堆壮汉嘎掉腰子的地方了…钟疏彤忍住腹诽,礼貌微笑道:“看着还不错”。
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后,她跟着同学走进小门。
但出乎钟疏彤意料的是,这家以泰式料理为主的小店虽然完全没有环境可言,食物却的确好吃。
是以,澳洲的第一餐饭让钟疏彤吃得心满意足。
老同学和钟疏彤并不在一个学校,吃过午饭之后,便把她送上了火车。
这里的火车其实就等同于国内的地铁,是往来城市里各个区域之间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只不过因为修建年代比较久远,且整个轨道交通系统基本都位于地面,因此称作火车。
坐在窗前的钟疏彤有些新奇地看着窗外。
啧啧,果然是土澳,传闻诚不欺她,大农村是也。
住的地方在国内就已经远程找好了,位于悉尼最大的华人区之一,各种中餐配套都很齐全,房子距离火车站也不远。
房东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同龄女生,知道钟疏彤是第一次来澳洲后,主动提出到火车站接她。
…
狭小的出租屋内…
“砰”,两个大行李箱重重地撞上木质床脚。
钟疏彤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来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小衣柜。
停产上学之后,生活质量果然下降的挺厉害。
毕竟澳洲的房租不比国内,学校宿舍也贵得离谱,因此留学生大多选择合租。
钟疏彤自然也是如此。
没什么别的,就是贫穷。
此时窗外暮色已笼罩下来,一盏微弱的路灯照亮窗前空无一人的街道。
忙忙碌碌地整理好基本的生活用品后,钟疏彤缓缓吐了一口气,坐下来和行李箱干瞪眼。
第一个困难出现了。
这里没有外卖,即便有她也点不起。
犹豫了半天,钟疏彤还是只能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起身出门觅食。
…
刚从大都市离开的钟疏彤起初的两三天还有些不适应澳洲人气极其匮乏的生活,即使是在如此繁华的一个区,下午五六点钟街上的人就已经逐渐稀少。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除了最中心一条商业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外,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但这种不适应在钟疏彤本身就很老干部的生活习惯面前,很快就被消除的一干二净。
于是平平淡淡的一周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早上,在学校系统选课时间只剩下最后四十分钟的时候,钟疏彤才在网上刚认识的新同学提醒下,想起来这件事。
“糟糕!”,她一个翻身冲到桌前,迅速打开网站。
目光飞快地扫过选课说明和课程列表。
一个学期四门课,除了必须选择的设计课之外,她又草草地在剩下三门必修课里选了两门。
最后一门选修则纯粹是找了个看起来人少的课,勾选上便匆匆点了确定。
一通操作只花了十分钟。
放下鼠标,便又心安理得地睡她的回笼觉去了。
迅速沉入梦乡的钟疏彤哪里会知道,如果选课的时候没那么匆忙,也许她就会看到自己选择的其中一门任课老师那一栏里,是一个再熟悉不过,却曾令自己痛不欲生的名字。
…
钟疏彤的成绩其实一向还不错,但她对学习又实在没什么兴趣,秉持能懒则懒能拖则拖的原则,从小到大总是只依靠脑子聪明稳定在中上游水平。
具体来说,就是从初中到高中,她的所有考试几乎永远都在班级第11-13名,稳定到班主任老师起初一度怀疑她是故意的。
面对质疑,她只能摊一摊手。
她很无辜,她尽力了。
但是这种散漫的作风,却让她在大学毕业后遭遇了社会的毒打。
本科毕业的她留在上海某央企建筑设计院工作了四年。
为什么忍了整整四年才决心出国进修,她也说不清。
可能是因为公职家庭孜孜不倦的传统思想渗透,也可能是父母在亲友面前,因为女儿能在大型央企站稳脚跟而神采奕奕的表情。
亦或是因为她本身也不是那种敢爱敢恨洒脱自在的潇洒性格。
总之,在令人头秃的氛围里,小钟忍下了无止境的义务加班和职场PUA。
再加上本身的专业能力很强,仅仅两年多便干到了主创,为公司拿下无数项目,导致她从领导那吃下的大饼加起来能绕地球一圈,干的活也是别人的好几倍。
直到半年前,领导以行业低迷为理由,在她自身工作的基础上,又给她丢了一堆其他岗位的工作,美其名曰锻炼综合能力为提拔她做中层铺路。
钟疏彤终于忍无可忍,她要反了。
第二天便拟好辞职申请。虽然没敢当面砸领导脸上,但电话里面对领导苦口婆心的挽留时,拒绝的也很决绝。
这饼她吃不下了,也不想再内耗了。
所幸父母虽然传统,却很爱这个女儿。
在她振振有词的各种歪理邪说,以及平时潜移默化的吐槽卖惨之下,父母竟然同意了她辞职出国留学的计划,并且为了不让她吃太多苦,还出钱补足了她经济上原本不够的那部分。
于是,再无后顾之忧的钟疏彤,以最快速度回到本科学校,开具好成绩单、免雅思说明等文件,又迅速递交申请。
而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上海这个令人伤心的大饼之乡。
…
再说回悉尼。
这天早晨,钟疏彤早早醒来,带着些许兴奋早起吃完早饭,出发去赶9点钟的研硕士生涯第一节课。
她所就读的学校是澳洲顶尖的几所大学之一,靠近悉尼城郊,距离她住的华人区坐火车有大约十几分钟的车程,而后从火车站到学校又有十几分钟的步行时间。
因为报到的时候提前踩过点,她轻车熟路来到了建筑设计和规划系教学楼。
教学楼不算大,钟疏彤只花几分钟便找到了教室,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掏出手机一看,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上课。
以前从来都是踩点跨进教室或办公室的钟疏彤,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勤劳。
扫了眼这是门什么被动式建筑设计理论的课之后,她便开始心安理得地玩手机。
…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
虽是一堂必修课,但由于整个建筑系人并不多,所以教室不算大,属于那种最小型的阶梯教室。
钟疏彤这会正在微信上聊天。
屏幕上跳动的对话框里备注着舒一莹,她前不久网上认识的,同样是她本科学校建筑系的校友,只是比她小两届。
俩人在报到时已经见过面,女生看起来斯斯文文,对待学习也很认真。
舒一莹一边步履匆匆地往教室赶一边问她教室里的情况。
「糟了起晚了,还有位置吗?」
钟疏彤迅速打字:「放心,我给你留了一个,而且人也不多应该坐不满吧。」
「OKOK。我在电梯里,一分钟就到。」
一分钟后。
钟疏彤再次收到微信:「我在教室门口了,好像没看到你,你在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白色衣服。」
她一边打字一边站起来,抬头朝教室门口望去,准备招手接引人过来。
…
命运的琴弦就在这一刻被悄然波动。
这一抬,便注定了她的整个留学生涯将再不可能像过去一周那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
…
钟疏彤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再度对上那道目光。
那双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眼睛里,无波无澜,却承载着无底幽暗一般的深邃。
波光流转间,富有光泽的眼眸如同带着大地深处的力量,明亮、锐利,刹那间便可击穿她的灵魂,一如多年以前。
只是目光中的淡漠随着时间的变换已经隐去很多。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对视,却轻易地跨越了时光。
那沉重又复杂、奔涌又难以诉说的情感和回忆,如同裹挟着世间万物的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
鼻尖仿佛又闻到了四年前上海初夏那阵温热又潮湿的风。
全部的身体机能都停止了运转,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好像也不会跳动了。
…
舒一莹觉得很奇怪,明明刚才还好好聊着微信的一个人,自从她在旁边坐下之后突然就像死机了一样。
除了刚开始她夸赞老师好漂亮的时候,引来了一声含糊的答复之外。
说话不是没有反应,就是已听乱回。
“喂喂喂?”舒一莹伸手在钟疏彤眼前面前晃了晃。
“嗯?”迷茫又空洞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她。
“我说我的Blackboard已经下好课件了,要不要一起看?”
“哦,刚才还没发讲义。”
“……”。
舒一莹茫然地把手收回去,放弃了交流。
…
等钟疏彤回过神来,已经是上课半小时后了。
旁边的上课搭子听课很认真,没有追问她的异样。
刚好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
总不能就这样直白地告诉人家,现在讲台上那个气质不俗、正在从容讲课的大佬,是自己的前任吧。
还是什么都发生过然后被人家冷漠拒绝了的那种。
拒绝的还很难听。
她不知道舒一莹能不能接受,反正她接受不了,太尴尬了。
这时候,钟疏彤突然想到了什么,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迅速打开手机登录学校系统,查看后面设计课的导师名单…
幸好。
没有那个名字。
钟疏彤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叶煜在这个学校只是带了一门理论课,没有像从前那样带设计。
这样就好多了,跟一对一辅导的设计课不同,理论课大多是授课型,学生和老师只是一对多讲授的关系,不需要单独接触。
况且刚才这位老情人看到自己时,目光虽停顿了一下,但下一秒便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想必也并不想再跟自己有所牵扯。
也合理,对于她这样璀璨而耀眼的人来说,和自己发生的那些事,应该算作黑历史吧。
别慌别慌,能在这里碰上大概率只是单纯倒了血霉…钟疏彤趴在桌上随意地转着一支笔,内心默默安慰着自己。
叶煜本就是澳洲华裔,在澳洲长大。悉尼的顶尖大学也就这么两所,刚好撞到了一起并非是件很离谱的事情。
想到这里,钟疏彤稍稍放心下来,并基本已经认定她们之间有决口不提往事的默契了。
假装不认识就行。
她又长舒了一口气。
只可惜……想象与现实之间,大部分时候总是有些差距。
就比方说小钟的这口气吧。她才刚刚舒到一半,便无情地被讲台上传来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声音明亮而有力:“我这门课的中期评价很简单,只需要你们作为小组选定一个被动式建筑的案例进行分析,并协作完成一篇报告以及15分钟的演讲。
叶煜抬手扫了一眼腕上的表,“接下来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分成2-3人的小组,然后半个小时查阅资料并进行小组讨论,从我给出的列表里选择一个案例作为研究对象,整理一个研究思路出来。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们都是硕士学生,都很聪明,我相信这个时间足够你们拿出好的方案了。下课前我会下来轮流指导,并登记各组组员和所选案例。”
这一个回头急弯,差点闪了钟疏彤的腰。
什么东西?
说好的安稳讲课?说好的不会有接触呢?!
喂?
其实国外的硕士课程很多都是以这种小组协作完成研究的方式进行,教师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一些指导也并不稀奇。
但钟疏彤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要跟叶煜说话这件事。
就在她正在思考现在就给教务中心写一封邮件申请换课的可能性时,舒一莹伸手拍了拍眉头紧皱的她。
“我们俩一组,还要再找一个人不?”
钟疏彤没有回答,转而说道:“你说我现在换课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要换课,这不是必修吗?”舒一莹一脸问号。
钟疏彤:“……”。
是啊,这是必修课,就算今年不选,明年也逃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突然觉得有的时候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挺无助的…
思忖片刻后,钟疏彤侧过头看向舒一莹:“那…,再找一个会不会轻松一点?反正成果要求都是一样的,多个劳动力更好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想的是多一个人她需要应付叶煜的机会就下降一分。
如果只有她们俩,那她多耀眼啊。但再来一个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她躲在两人背后划水就好。
说着,钟疏彤便开始积极寻觅拉拢对象。
可是两个i人,主动去认识陌生人本来就已经有难度了,结果还……
俩人环顾四周,先看了眼左边一大群抱团的印度人:“#%@#¥!@#@*&……”。
缓缓扭头又看了眼身后一对正搂在一起甜甜蜜蜜的韩国小情侣。
再再扭头看了眼前方一个头油锃亮的黑人兄。
钟疏彤:“……”。
舒一莹:“……”。
“要不,还是就我俩吧…”舒一莹不太确定地问道。
半响,钟疏彤才麻木地收回视线,声音僵硬地说道:“好,但一会老师下来你负责跟她讲,可以吗?”
“行。”舒一莹没有察觉异样,只觉的她是害羞。
…
小组讨论三十分钟后,叶煜拿着表格依言开始在教室里巡视和指导。
钟疏彤眼角的余光一直捕捉着那道身影,心率也随着身影的动作逐渐加快。
等叶煜来到她们旁边那群印度人跟前时,她的心脏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大脑里所剩不多的理智正在艰难地思索。
如果现在假装去上厕所,会不会太像落荒而逃,或者装病?实在不行装睡?
死脑袋你能不能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一下?…
可最终钟疏彤也没能鼓起勇气做出什么离谱的动作。
叶煜走到跟前站定,目光扫过桌前二人,随后在舒一莹身旁坐下。
舒一莹主动在表格上登记好她俩的姓名和选题,接着点开资料开始给叶煜汇报刚才的讨论成果和接下来的研究思路。
整个过程中,钟疏彤只敢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叶煜正神情专注地看着舒一莹的平板,没有注意她。
接着她便飞快低下脑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继续表演一根热爱研究资料但是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
叶煜手臂自然地搭在桌上,指节分明,指尖随意地轻叩着桌面。
在针对舒一莹的想法耐心地给出一些建议后,她终于抬眸看向钟疏彤。
“你的partner怎么不说话?”她问舒一莹,淡淡的目光中看不出喜怒。
“额…她……”
舒一莹在桌下用手肘拐了拐钟疏彤。
后者强装镇定,没有反应。
“都是她在说,你没有什么想法吗?”叶煜转向钟疏彤,语气温和地问道。
木头桩子呼吸一滞,挣扎了半响,僵硬的脑袋还是被迫一点一点抬起。
叶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深眸里没有什么情绪,似乎真的只是在等她回答这个问题。
“她刚才说的就包含了我的想法,我们汇总到了一起。”钟疏彤眼帘微垂,盯着叶煜挂在胸前的教职工作牌,小声回答。
舒一莹连忙点头。
“哦,我还以为你害怕我呢。”叶煜淡淡说道。
钟疏彤慌忙否认二连:“我没有,怎么可能。”
叶煜又看了她片刻,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准备去下一组。
钟疏彤这次没敢再松一口气。
可即便如此,就在她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有一点好转迹象的时候,擦肩而过的身影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以不太起眼的姿势微微弯下腰。
熟悉的淡松木香先笼罩下来,接着长发垂落。
耳畔很近的地方响起了只有钟疏彤能听到的声音。
“你有,而且你脸真的很红。
“所以,你还忘不了我,对吗?”
有真实部分但大多改编。
地点及学校不可考证。
有一个人看就算成功,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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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漂洋过海遭遇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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