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办公室，曲叔先去倒了杯水递给宋然，“觉得恶心吗？想吐吗？难受的话可以先去旁边卫生间吐一场再来。”

宋然现在已经缓和不少，他谢过曲叔，喝了口水，觉得自己口腔里似乎还残存着那些实体不明的菜肴的味道。

“哦，那是溺亡巢母——就是你最后碰到的蚀，是它的一些分泌物，用来麻痹猎物，还有一定的致幻作用，放心吧，吃一点也没什么，顶多就是过两天食欲不振的日子。”曲叔听他问起后说道，“来，先把你探测球里对溺亡巢母的分析写出来我看看”。

竟然真的叫溺亡巢母？宋然还以为是探测球根据自己的潜意识显示的呢。

他接过纸笔，回忆着将在文本框里看到的内容写在纸上交给曲叔。

“恩？”曲叔扫过一遍，讶异道：“你的异能直接捕捉到了溺亡巢母这个真名？”

宋然茫然道：“这不对吗？”

“不是不对，是你的异能某种意义上的灵敏度太高了。”曲叔赞叹道，“与你类似的感应异能并不算很少，但能达到你这种精度的我从未听说过。我之前还以为你所说的提供信息，只不过是一些模糊的指向，还想着等你补完课，就能根据探测球的提示来确定是哪种蚀，没想到你这是把蚀的老底都掀出来了啊。”

“未经锻炼就能做到这份上，可真是难以想象，”曲叔像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你之前碰到过蚀吗？”

宋然点头道：“昨天晚上和黎许一起碰见的，那只蚀的真名是增殖之口。”

曲叔呆住了，他确认道：“昨晚？碰见增殖之口？”

宋然见他神色不太对，迟疑地问：“是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曲叔深深吸了口气，怒道：“当然有问题，早知道你昨晚才刚刚遭遇过非自然事故，我今天根本不会让你参加测试。”

不等宋然反应，他气冲冲地对黎许说：“你怎么不跟我说！别说宋然是社招进来的，之前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就算是资深调研员，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正面遭遇蚀，你也不怕他出事？！”

黎许对曲叔的暴跳如雷毫无反应，只是说：“他没事。”

曲叔更气：“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你就知道他没事？！”

黎许说：“昨天是白月溪和文是非过来处理后续的。”

曲叔怔了一下，“月溪去的？她见过宋然了？”

他平静下来，接着又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宋然，“那倒是没问题了，只是你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你晚上就没做点噩梦什么的？”

宋然昨晚累得一上床就昏过去了，别说做梦，早上差点因为没有闹铃而睡过头。他旁观了一场似乎是因他而起的争吵，此时一头雾水地问：“异能者不是对蚀都有高抗性吗？”

曲叔摆摆手：“不是抗性的问题。”

他沉吟一会儿，将办公室墙边的白板拉过来，“有一个基本常识你一定要记在心里，异能者们本质上也只是人类而已。”

他在白板上划出三条线，最上面一条标注“肉、体”，中间一条标注“精神”，最后一条他特地用红色加重，标注“胎灵”。

“我们总是说污染，到底污染的是什么，为什么被污染的人会变异成扭曲的怪物？为什么异能者具有抗性，不会被污染？”曲叔用笔点点“胎灵”二字，“其中关键都在这里。”

“我们将人分为三层，如同套娃一样层层嵌套，最外层就是肉、体，你的皮肤、骨骼、内脏等都属于它，第二层则是精神，你的意志、感情等等由它主管体现，而第三层，也是面对蚀至关重要的一层，就是胎灵。”

“它就相当于你的真名，是证明你本质的存在。假如这一层被污染，那人就无法维持自我，从而影响到精神和肉、体，体现在外的就是疯癫和变异。”曲叔将笔丢在白板下，“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差异是在胎灵这一层，除此之外，异能者也会受伤流血甚至死亡，也会对无法理解、异常可怕的事物感到畏惧，当他们面对能量层级远高于人类的存在时，同样会像面对狼群的羔羊一样战栗不已，甚至发疯。”

“我们，都不过是凡人。”

宋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礼拜来，每次事故后，不管是那个叫罗杰的调研员，还是纪煜城、白月溪，都询问自己是否要去心理咨询，他们是担心自己从没接受过相关教育和训练就遭遇这些，会对心理产生影响。

这么一想，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产生了什么阴影，只不过一时没感觉到，正当他准备回去找时间就深入探索一下自己的内心时，曲叔坐回椅子上，说：“不过你倒是挺皮实，月溪肯定给你检查过，没问题才会放你走，不然以她那爱操心的性格，你早就该在心理咨询中心呆着了。”

“她什么时候给我检查的？”宋然有些糊涂。

黎许提醒他：“昨天晚上。”

见他还是一脸茫然，黎许又解释道：“白月溪的异能是精神控制，因此她对人的精神状态非常敏感。”

“就是这样，看来你还真是天生适合干调研员这一行啊。”曲叔笑眯眯的。

“好，我们再把话题转回到你的异能上来。”曲叔拿起那张纸抖了抖，“探测球的精度是可以保证了，你进入溺亡巢母的巢穴之后，立刻就能找到里面所有蚀及其衍生物的位置，不过强度似乎还有所不足，你之前说半径能有二十米，但在巢穴中，你的探测距离好像被限制了，是不是？”

宋然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你怎么知道”。

曲叔得意地说：“这可是你曲叔的独家功夫，我的异能叫做虚假造物，笼统地说，就是给我一定的时间，在一定范围内接触目标，我能复制出与目标一模一样的虚假造物，在造物存续时间内，本体和造物实时同步，所以你在巢穴里干了些什么，我通过造物都能感受到。”

他本想听宋然惊叹自己的能力有多么适合研究，没想到宋然想到别处去了，“那岂不是只要毁掉造物，本体也会消亡？”

“这个……”曲叔尴尬地摸摸鼻子，正要含糊带过，旁边黎许就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曲叔做不到。”

宋然立即一脸求知地看向黎许，黎许说：“假的就是假的，能承受的伤害很有限。”

哦，懂了，血条长度不一样。

曲叔瞪了黎许一眼，说：“不仅如此，越是层级高的蚀，不仅我生成虚假造物所需的时间和精力就越长，而且产生的造物能维持的时间也会缩短，所以我才呆在研究院嘛，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研究技能嘛！”

黎许说：“可是裴阿姨说你是体能不过关，才被迫转到研究方向去的啊？”

他问出这句时，依然一脸无辜，曲叔磕磕巴巴地说：“什么体能，研究员要什么体能……”

说到后来他恼羞成怒，“走走走，都这个点了，还在我这儿呆着干嘛，妨碍我工作，宋然的异能检测我之后再出个报告，都给我出去！”

两人被曲叔推出门外，黎许倒是无所谓，还问宋然：“还要参观吗？心理中心和净化中心还没去。”

宋然被殃及池鱼，长叹道：“哪天你要被套麻袋了记得叫我，我去给你拍视频。”

黎许茫然地望着他。

宋然拍拍他的肩膀：“活到这么大很不容易吧？”

黎许眨眨眼，认真点头：“有一点难。”他想想，又真诚地补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宋然无语片刻，只得说：“行，走吧，去隔壁参观。”

两人正要走，曲叔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宋然一回头，只见一大堆书扑头盖脸地砸过来，“把书拿走好好看！要考试的！”

门又关上了。

宋然被砸得坐在地上，一本神纹学盖在他脸上，慢慢下滑。

黎许站在一边，他反应速度极快，几乎开门一瞬间就往旁边挪了几步，他捡起脚边的两本，又过来把宋然脸上的神纹学拿开，“你没事吧？”

宋然面无表情，“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捧着这么一大堆书也不方便再进行参观活动，黎许帮他拿了一部分，两人回到调研局，正好碰上金小多风风火火地下来，见到他们就说：“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她看见两人手上的书，愣了一下接着一拍手道：“啊，我都忘了，宋然是社招的，三个月的实习期里要还要接受考试和实操测试。”

她让黎许先拿着书上楼，“宋然要去信息科进行补充征询，你上楼等他。”

接着她又带宋然进入大厅右侧，那里有六个用来谈话的小房间，宋然走进房间，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儿坐在桌前，正低头看着文件夹里的资料。

金小多跟女孩儿打了声招呼就匆忙离开了。

宋然坐下来，十分配合地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没过多久，就顺利地结束了本次征询，女孩子站起来准备离开，宋然看见她挂在脖子上的员工卡上写着“郝淼”两个字，应该就是她的名字。

“请等一下，郝小姐，”宋然叫住她，很有礼貌地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郝淼一手抱着文件夹，一手端着咖啡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叫我郝淼就好，什么事？”

宋然看着她，慢慢问道：“为什么你们这么排斥黎许？”

郝淼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盯着宋然，反问道：“你是他的搭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宋然挑挑眉，奇怪地说：“没有道理去找受害者问原因吧。”

“哈，你觉得我们这么怕他，还算是加害的一方？”郝淼将咖啡杯和文件都放下，双手环胸冷淡地反驳道。

“那他做过什么对你们有害的事吗？”宋然追问。

郝淼沉默下来，她不自觉地挽了好几次头发，最后低声说：“没有。”

不等宋然说话，她继续道：“但是他本身就是一种恐怖。”

她的声音变大，语速也加快：“听说你是社招进来的，那你面对他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可怕吗？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只要一直视他，就觉得毛骨悚然，我控制不住自己腿软、发抖的反应，那我还不能避开他吗！”

说到最后，她情绪激动起来，眼睛里甚至有些泪光：“我们信息科的人是没什么本事，胆子也小，但我们也是……也是……”她说不下去了，抹了把眼睛，拿起东西转身就走。

宋然静静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估计这被他气哭的姑娘应当回到信息科办公室了，这才叹口气站起来，慢悠悠地上楼。

希望信息科的同事们别记恨他，改天请他们喝奶茶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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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胎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