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正凌厉的话音甫一落下，闻景和听见了猎猎风声和冷玉碎裂声，以及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金龙收到主人指令，从闻景和身后突然冲出，张开大嘴，直直冲向那一手一爪，一口咬碎晦暗利爪，再去咬那只大手时，那只大手却散掉了。

金龙郁闷地摆摆尾巴，游回主人身边。

“你没受伤吧？”

闻景和愣在原地，听见问题才回神，循声回头眯眼去寻声音的主人。

那人逆光挺立，几乎站成光与影的分割线。他眸里凌厉的金光逐渐暗淡下去，恢复柔和水润的黑，弯腰去瞧闻景和。眉眼间的锋利消融，缀上了晶亮的笑意，连带着抿成一条线的唇角都勾出了弧度。

好帅，又很漂亮！

闻景和愣怔了一下，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东方渊见他这副懵懵的痴样，倒真的担心起来。

东方渊急忙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圈下来，没发现外伤，抬手覆上他肩膀，用灵力去探他内里的情况。

温暖的灵力探入体内，一道酥麻的闪电从大脑劈向脚趾。

闻景和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有多失礼，内心倒吸一口冷气，安祥地闭上了眼睛，自己为自己崩塌的师兄形象捧了一只蜡烛。

说点什么！

快说点什么！

求你！

闻景和心虚地移开视线，恰巧瞥到乖乖蜷在东方渊肩上的缩小版金龙。

对不住了，金龙。

“那个，我没受伤哈。就是，金龙太靓了，有点闪到眼了。”

闻景和尴尬地咳了两声，仔细观察着东方渊的面部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拇指不住扣着手心。

“是吗？没受伤就好。不过，你怎么不设防呢？”

东方渊听出他话里的逃避，笑着转了其他话题。

谢天谢地，谢谢东方渊，这令人尴尬的话题总算过去了。

“我吗？”闻景和暗暗松了一口气，默默放过了自己可怜的手掌心，努嘴示意他看右手，笑得开朗，“这不是召了啼霜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俩爪子都冻住，接着你和金龙就闪亮登场啦。”

“谢谢夸奖。”

东方渊轻轻拍拍他的肩，环顾一周颓败景象后，下了新指令给金龙，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如临大敌一般神情严肃，“把蛛丝清理掉，小心些。”

奢侈！简直奢侈至极！

除了东方渊，谁会动用金龙去打扫卫生啊？！

简直是大材小用！

目光追着金龙逐渐变大远去的身影，闻景和在内心吐槽。

余光扫到东方渊起身，闻景和也赶忙跟着站起来。

闻景和收回啼霜，望着金龙忙得不可开交的身影，手拢在嘴边，侧头悄悄问东方渊：

“我能给金龙拍张照片吗？想让画不出华夏龙的看看华夏龙到底长什么样子。”

“六界之中，唯一通用的规定，特异之处不能给人类看的。”

东方渊叹口气，望着闻景和被期待点亮的眸子，心里陡升愧疚之感，好像不能满足他的期望是件不应该发生的事。

“那就是说，我可以拍，只要看照片的不是人类就行，对吧对吧？”

闻景和的期待没有暗下去，反而又填充了明亮笑意，“实话说，我准备给看照片的那位还真不是人。我没有骂人的意思，她确实不是人。”

东方渊心里刚堆起的愧疚沙堡一下被“熊孩子”拿铲子捅塌了，每一粒沙都重新回到了沙滩的怀抱，令人莫名的安心。

东方渊微微颔首，同意了闻景和这个请求。

闻景和立刻掏出手机来，迅速解锁，打开相机，对着金龙连按几下相机拍照键。

“这下主美应该就能画出来了。”

闻景和翻看着相片，边点头边嘟嘟囔囔。

东方渊盯着金龙清理蛛丝，听到他这句话，瞥了一眼，又趁他没发现收回了目光。

东方渊一直知道，闻景和是从小就一个人生活的人。曾经有一段时间，东方渊非常好奇他的经济来源是什么，但出于尊重，从没去主动探究过。

会提到主美的话，看来可能是参与了某些二次元企划吧。以闻景和的能力和兴趣，会参与二次元企划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感觉好像从没听小透提起过呢？

“来来来，给你看看，这张真的超级酷。”

闻景和拍拍东方渊的肩膀，笑着拉他一起看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金龙五爪飞扬，通体闪着金光，每一片龙鳞都清晰可见。蛛丝飘荡，破败的山神像周围烟雾缭绕，隐约能见一点神像的模样。明明是神像，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怖又压抑。

在整张相片中只有腾飞的金龙是唯一的生动亮丽，仿佛所有光都流转在它身上，也都来自于它。很巧妙的一张相片，光影效果很优秀，画面和氛围也具备东方特色的故事感。

“不夸张的说，这张相片如果参加国际摄影比赛的话，可能会评个最高的奖项。”

东方渊低头瞧着那张相片，瞳孔一瞬骤缩又扩张，给出了相对严谨的评价。

“哎？自信点，参加国际摄影比赛的话，这张相片会直接杀死比赛的。”

闻景和听了夸奖，指着相片得意得直接暴言，笑得有点儿欠揍。

东方渊忍不住笑出了声。

金龙游动身体，扇动空气，借风扯下蛛丝，卷到一起，在地上堆了一小堆。

东方渊悄悄动动手指，金龙口吐烈火，将浓白的一堆蛛丝烧得不见一丝一毫。

闻景和还在翻看相片，没注意到东方渊的小动作。

直到翻看完相片之后，闻景和再抬头，才发现金龙已经完成任务，重新蜷回主人肩头了。

闻景和收起手机，凑过去看合上眼的金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

还没碰到金龙，后者就睁开眼皮，眨着一双泛着光泽的龙瞳，歪歪头，盯着眼前人看。

“真龙啊？”

闻景和慢慢收回手指，拘谨地笑笑，抬头问东方渊。

金龙合上眼，趴下去，似乎陷入了沉睡。

“你可以当它是真的。”

东方渊从山神像上收回目光，侧头对闻景和笑笑。

你可以当它是真的？！

什么叫你可以当它是真的？意思就是，金龙虽然瞧着灵动，但其实是假的，是东方渊操控灵力创造出来的。

大哥，你逆天啊？！这已经不是天才的地步了吧？

金龙能如此灵动，需要创造者对灵力的操控足够精确，足够细致。此外，也需要创造者熟悉龙族的相貌和习性。

但普通人是不可能见到龙族的。

早在神界与人皇缔约之初，龙族就宣布隐守深海秘境，不再踏足人间。除了在神界当值的龙族之外，几乎没有龙族流落在外。

因此，熟悉龙族的相貌和习性，有两种可能的途径，一是和神界当值的龙族是朋友，二是查阅上古典籍，再结合强大的想象力。

而且，上次见的时候，金龙还没有这么灵动，这次再见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

东方渊对灵力的操控还在进步！

闻景和后退两步，眼珠飞快上下转动，手抚着下巴，仔细打量着东方渊。

woc，东昭到底怎么做到挖墙脚一挖一个宝的啊？！东方渊绝对是前途不可估量的啊！

东方渊见闻景和突然后退两步，冷脸开始沉思，心里并没像往常一样担心，反而毫无波澜。

就在东方渊以为闻景和要想很久时，闻景和双手一拍，头一抬，露出星星眼，凑回来问：

“哥，能告诉我，你之前授箓在哪里吗？”

“真相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不是第一次参加授箓仪式，但是第一次授箓成功，之前都没成功过。”

东方渊想起之前的授箓经历，笑得苦涩。

“啧，一群没品的东西。”

闻景和撇撇嘴，嫌弃全写在脸上，瞥见东方渊，脸色和缓下来，“啊，不是说你，是说之前没给你授箓的那些……老神仙。”

闻景和想了好久，才把到嘴边的骂人话给换下去，生怕带坏了临渊人将来的栋梁。

“先搜查一下山神庙，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吧。”

东方渊瞧着闻景和把脏话憋回去，无声笑笑，好心提醒他还要执行任务。

话音落，一支箭飞了过来。一旦被击中，非死即伤。

闻景和点点头，转身一瞬召出啼霜，一刀甩出黑鞘，又恰好劈开了那支箭。

劈开箭后，闻景和轻轻接住浮在空中的黑鞘。

东方渊将灵力覆上那支箭，勾勾手指，那支箭就乖乖飞来了东方渊面前。

木制箭身，上面刻了六棱星花纹。除此之外，形状和制作工艺全同寻常木箭一样，再无特殊之处。

“和普通木箭唯一的区别是，这支箭箭身上刻了六棱星花纹。”

东方渊看着箭身上的六棱星花纹，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却抓不住，不自觉皱起眉，“这个六棱星花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了。”

“来，让我瞧瞧。”

闻景和就低头凑过来，东方渊伸出双手，蜷起指头，指向那朵六棱星花纹。

闻景和一看清那朵六棱星花纹的全貌，下意识就咬紧了后槽牙，闭上眼，悄悄翻了个白眼。

回去申请给任务提一个危险评级吧。

冰客这群人真的，阴魂不散呐。

那个家伙都在湖里睡了多少年了，冰客这群人还是不死心。

“怎么了？是什么危险标志吗？”东方渊试探着问。

闭上眼，咬紧后槽牙。东方渊知道，这是闻景和极其无语的表情。

但闻景和的面部肌肉逐渐僵硬，这就意味着，闻景和不仅无语，还有些烦躁，是代表危险的信号。

“没事儿，就是这次任务被冰客横插了一脚。”

闻景和睁开眼，神色严肃，挥散心中的烦躁，娓娓道来：

“冰客，你应该听过吧？冰客，是一群有组织的狂热信徒。他们信奉邪神，唾弃理智，无恶不作，誓要毁灭全世界的秩序。因为他们中大部分是人类，而且加入其中的人类也是鱼龙混杂，有时候会涉及很多国家，所以处理起来相当棘手。”

东方渊仔细听着，眉头皱出两道波浪，时不时点一下头。

为了让之后的提问显得不那么突兀，闻景和又补充了几句：

“六棱星花纹是他们的徽章和标志。他们通常很擅长邪术和隐匿法术，并且经常会搞出一些反人类的东西。他们将诡异当做所信奉的邪神的一部分，认为诡异的出现是他们所信奉的邪神苏醒的先兆。”

东方渊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一时讲不上来哪里不对。

“所以，这次任务的危险评级要重新评估了，可能会升高不止一个等级。你还要继续执行这次任务吗？”

闻景和抱着收进鞘里的啼霜，直直望着东方渊，神色反而比之前和缓许多，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共同参与的上次任务是A级的？而且，上次任务是需要直属特派人员处理的A级。”

东方渊面对这个问题有点无奈得想笑，遂笑着反问。

“这不是按照老带新规定，问一下你的意愿嘛，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

闻景和把啼霜别在腰间，拍拍东方渊的肩膀以作安抚，仔细解释道。

“老带新规定？”

东方渊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狐疑地侧头问。

“嗯，《临渊人保护新人手册》第十七条规定。”

闻景和一边拍拍腰间的啼霜，确定刀已经别结实了，一边回东方渊。

“原来是那个手册啊。”

东方渊恍然大悟，又把话题拉回来，“不如我们先搜查山神庙吧。”

“啊，对，都快忘了正事了。”

闻景和被提醒后，立刻仔细去瞧那尊山神像的真面目。

东方渊抱臂挺立，也细细去打量那尊山神像。

山神像只是有些斑驳地立在那里，历史的厚重感和沧桑感就扑面而来。山神像上自然地斑驳和钝器击打出的裂痕混杂在一起，像是碎过了许多次后又被再度粘合的复合怪，瞧着有些阴森。特别是一道干净利落的劈痕，教山神像少掉了半个脑袋，导致本就有些凶相的山神像看着更加可怕。

阳光一寸一寸，迟迟照到山神像的眉心。或许是有了光的缘故，山神像面目看着柔和了不少，真显出几分神性的光辉。

没来由地，闻景和越瞧山神像越觉得眼熟，心底腾起莫名的熟悉感。

“你觉不觉得，这尊山神像雕的山神有几分眼熟？”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同时看到对方被自己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也觉得它看着有些眼熟？”

《临渊人保护新人手册》第十七条规定：“任务中途危险评级攀升时，请老手务必先确认新手是否愿意继续执行。确认情况后，再行定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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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山神庙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