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乔檀的还债之旅分外坎坷,先是不小心在吕老伯的院门外摔了个大跟头,惹得一院子的鸭子嘎嘎大笑,再是在孙屠户家在吃了个闭门羹,敲了好一会儿门才知道这一家人都去镇上了,白白熏上了一身猪粪味。
无奈,只得又将一百二十文钱和欠条揣回了家,结果老远的就看见乔松和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在院子里玩,你追我赶的十分开心。
一向稳重内敛的乔松难得绽放出稚嫩灿烂的笑容,嘻嘻哈哈地跟在男孩身后奔跑,就算被对方绊倒也很开心。乔檀纳罕不已,待走近了认出那男孩是谁时,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矮胖身材,与冯大婶如出一辙的吊梢三角眼,不是她那宝贝孙子又是谁?
她在早市上见过他,就跟在他奶奶身边,与他奶奶一样举止粗鄙讨人嫌,村里没几个孩子愿意和他玩。
结果他居然上她家里来玩了,在明知她跟冯大婶发生了冲突的前提下。
虽说当大人的不该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可因为冯大婶的原因,乔檀实在对这小子欢迎不起来,便冷着一张脸推开栅栏门问:“小松,你们干嘛呢?”
摔了一身土的乔松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奔向乔檀:“姐姐,你回来了。”
“嗯。”乔檀应了一声看向院中的不速之客,明知故问,“他是谁啊?”
乔松咧嘴一笑,热情介绍:“他是冯大婶的孙子,韩孔。”
“噢。”乔檀点点头,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早上认识的!”乔松一脸的天真无邪,“我今天上山摘野果,刚巧碰到了韩孔,韩孔说想来咱们家里玩,我就带他来了。”
“原来是这样。”乔檀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道,“好了,你们继续玩吧。”
“不玩了,我要回家了。”一直默默杵在旁边,不声不响的韩孔突然站起来,抓了抓屁股缝道,“我奶该想我了,再不回去,她会着急。”
说着一溜烟跑了,几下没了踪影。
乔檀望着韩孔匆匆离去的身影默默关上栅栏门,拉着小松进了屋。
“瞧你,出了一头的热汗。”她拧了块麻布往乔松脸上一拍,“小樱呢?”
“小樱去小甜姐姐家了。”乔松擦着脸,瓮声瓮气地问,“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韩孔呀?”
乔檀被乔松问得一愣,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便反问:“小松呢?小松喜欢他吗?”
乔松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喜欢,可是他想跟我玩,我就跟他玩。”
话里带着几分哲学的味道,听得乔檀直皱眉。
虽然不大懂小孩子的逻辑,但乔檀觉得大人间的矛盾还是不要牵扯到孩子们身上好,毕竟稚子何辜,万一他们只是简单的交朋友呢。
她何必干涉,弄得两个孩子别别扭扭的,她自己也别扭。
便坦然一笑,温和地对乔松道;“你们小孩子愿意在一块玩就一块玩,玩的高兴就行。”
又道:“去把小樱叫回来,咱们一起做木莲冻。”
“好。”
十八块木莲冻,乔檀用了一大背篓凉粉果才做好。
原因无他,山里的野果实在越来越少,大果子摘不到,只能用小果,小果出胶少,想要做出足够量的木莲冻,只能多用些果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已经是七月初二了,再有一个月不到就立秋了,到了秋天,山里就没什么野果能吃了。
就再做最后一回好了,卖几块,留着吃几块,她也该想想未来做些什么吃食生意了。
正午徐氏送来了一大碗炝汤面,乔檀便没开火,就着腌破布子吃了碗热气腾腾的炝汤面。小甜闲着无聊,便和她说了会儿话,在得知冯大婶的孙子跑来找乔松玩后甚是惊愕,拉着乔松,给他讲了好几遍农夫与蛇的故事。
午后,村里陷入慵懒的静谧。
大概是昨天热闹得太狠了,是以今天都没了力气,家家户户闭门睡觉,导致村子里头格外安静,与昨日的喧嚣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乔檀也犯了懒,正想拽着乔松乔樱睡午觉,栅栏门嘎吱一响,竟是那韩孔又来了。
“韩孔哥,你来啦!”见韩孔进了院,乔松跐溜滑下床,一脸热情的迎了上去,“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玩了。”
韩孔龇牙一笑,习惯性地扯了扯屁股缝,憨道:“我睡不着,来找你玩会儿,你不睡吧?”
“不睡。”乔松道,“我姐睡了,咱们在院子里玩。”
“好。”韩孔同手同脚地后退了两步,别别扭扭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一双小三角眼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鬼祟的模样瞬间引起了乔檀的注意。
饶是她劝自己不必多想,此刻也不自觉上了心,放下已经在她怀里睡熟的乔樱,仔细观察着韩孔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直到听到乔松问他:“韩孔哥,你想吃木莲冻吗?”
听到木莲冻三个字的韩孔眼睛一亮:“木莲冻在哪里呢?”
“就在那长凳下面呢。”
韩孔一双小三角眼立刻看了过去。
“原来在这儿……”他小声嘀咕,“为什么要放在这?”
“怕太阳地里晒坏了呀。”乔松毫无设防地道,“两文钱一块呢,你吃的话,我请你。”
韩孔直勾勾盯着长凳下的小木桶,扭捏道:“那、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奶说不能白吃别人家东西。”
“没事。”乔松道,“咱们是朋友。”
“不行,不行的……”韩孔摆摆手,“我回家取钱,取了钱再来找你。”
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那什么……你姐睡了?”
“睡了。”乔松朝他嘘声,“你手脚轻些,别吵醒她。”
“好。”韩孔下意识地朝屋里看了看。
贼兮兮的目光探入门缝的瞬间,乔檀坐直了身体,故意放开声音:“小松,进来睡觉。”又对那韩孔道,“我们歇午觉,你下午再来玩吧。”
被声音吵到的小樱动了动,乔檀忙躺了回去,脑袋才落在枕头上便听到了两个孩子道别的声音。
韩孔一走,乔松立刻进屋,轻轻唤了乔檀声姐。
乔檀困意全无,望着乔松陷入沉默。
“姐,怎么了?”片刻后,乔松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
乔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就是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想着韩孔在院子里的举动,以及一个已经睡熟,毫无城府,一个精神抖擞,“引狼入室”的孩子,到底有些坐不住了。
便理了理头发坐起来,对静静望着她的乔松道:“没事,你跟小樱睡觉,我去找你小甜姐姐说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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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檀一走,小院更加安静了。
空气里泛着潮热,除了偶然的几声蝉鸣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响声,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栅栏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灰扑扑的,胖嘟嘟,鬼头鬼脑的身影闪进来,朝着屋门旁立着的长凳摸了过去。
他全程轻手轻脚,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不过两丈来长的路,硬是走出小半盏茶的时间,待来到长凳前是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他也顾不上擦汗,竖着耳朵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确定没人发现他的形迹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桶盖。
晶莹剔透,在木桶壁的映衬下呈现出琥珀色的木莲冻瞬间散发出诱人的清甜香气,韩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正准备将药粉撒进去,忽听一声叱咤,接着一道身影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在了他面前。
“呔!小贼!你大中午的不睡觉,跑到别人家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韩孔悚然一惊,呆呆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人:“小、小容哥?”
张小容一把拽住韩孔的手腕,指着他手里还没撒出去的药粉道:“这是什么东西?”
韩孔登时面无血色,一张脸吓得惨白:“这、这……”
他试图挣扎,却被张小容死死钳住。
“你再动!再动把你膀子卸了!”
“小容哥,你放我走吧,我就是来玩的,什么也没做。”
两人正在院子里掰扯,忽然间屋门打开,小甜带着徐氏一个箭步冲出来。
“好啊!你居然敢往木莲冻里下药!你想害谁?”小甜指着被张小容死死按着的韩孔,质问。
韩孔听了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我没有,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徐氏板起面孔,毫不留情地斥责,“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你才多大,就敢出来害人了!”
说话间,乔檀也和小樱小松走了出来,三人身后还跟着村正夫人,霍氏。
霍氏跟着高村正在麓平村生活了二十五年,什么样的下作玩意没见过,什么样的恶心人没遇过,可小孩子出来害人的事,生平还是头一次见。
这么小就敢下毒害人了,长大了还得了?他们麓平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下也冷了脸,怒视着韩孔道:“把他手里的药夺过来!给我看看是什么!”
张小容一听便要去夺药,乔松见状忙道:“小容哥,你按着他,我来。”
便跑过去夺下韩孔手中的药,交给了霍氏。
霍氏打开药包一看,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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