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檀倒吸一口凉气。
是惊的,也是疼的。
她默默按了按胳膊上草药,僵硬道:“村东头孙屠户……的小儿子?”
徐婶子疯狂眨眼。
好家伙,这徐婶子是想让她嫁人啊!
孙屠户的小儿子,孙元,倒是村里还算富裕的人家,长得也不错,但他娘是村里有名的悍妇,他本人也人品低劣,时常跟村里的几个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做些令人不齿的勾当。再者,就算孙元外貌人品俱佳,啥啥都好,她也没沦落到需要通过嫁人来过活吧。
若真嫁给了孙元,得了个恶婆婆,有了个坏丈夫,她简直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有多惨。
“徐婶子,这……”
“这是好事,你且听我说。”不等乔檀把话说完,一心想替她敲定这门婚事的徐婶子立刻道,“孙家卖肉为生,一向比别人家过得宽裕些,那两口子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两个儿子也是好的,孙元更不必说,要手艺有手艺,要模样,别说咱们村了,就是隔壁村也有姑娘想嫁他。”
“你有孝在身,今年是成不得婚的,怎么也得明年年底去了,左右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快得很。此事若定下了,那孙家定不会对你们姊妹三个置之不理,稍微帮衬一把,日子就挨过去了,成婚后更有好日子过呐……”
“我也知道,结婚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媒人呢我做了,你娘去的早,你爹是个混蛋,你娘死了都不来看一眼,九成九也不管你们姊妹了,你不如断了家里的念想,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有个依靠。且我已经旁敲侧击的替你问过了,那孙元是中意你的,便是他娘有些意见,他也能说通……”
话匣子打开了的徐婶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乔檀老实听了,心中哭笑不得。
她知道徐氏是好心,毕竟他们姊妹三个举目无亲,虽然有个爹,但也如仇人一般了,她在有一双弟妹做拖油瓶的情况下能嫁到孙家,已是老天帮忙,可她并不想嫁人呀。
“檀儿,你觉得如何?”徐氏一脸期待地等着乔檀的回答。
乔檀默默喝下碗中最后一口面汤,看了看蹲在地上乖乖洗碗的乔樱乔松,道:“婶子的好意我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不想嫁人呢。”
徐氏一脸的期待瞬间化为失望。
她一把握住乔檀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丫头,你可别犯傻,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难不成你瞧不上孙屠户家,还想着做你的员外小姐去?唉,你别嫌婶子说话难听,你爹不要你们了,你就是找上门去,不过是白挨一顿打。”
这话委实扎心,好在乔檀并不是原来的乔檀,所以并不觉得怎样:“婶子不用说,从我娘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爹了,便是他来认我,我也不会认他。我不嫁人,是因为舍不下弟弟妹妹,他们总不能跟着我嫁到孙家去吧。”
结合当地风俗,乔檀扯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毕竟便是现代社会,姐姐出嫁也没有把弟弟妹妹带去婆家抚养的。
“是不能带到孙家去,可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彼此照顾着倒也方便。”徐氏琢磨了琢磨,道。
“可如此一来,我便在孙家一世抬不起头了。”乔檀道,“婶子,你也知道,我娘在乔家便抬不起头来做人,我不想像我娘那样,一辈子活得委屈。”
闻言,徐氏微微一愣,不由细看了乔檀一眼:“跟家里闹了一场,你性子倒是硬了几分,这很好,不想你娘,性子软,总被人欺负。只是,你们姊妹三个日后要怎么办?”
乔檀无奈。
得,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趁着乔檀走神的空档,徐氏道:“你还是嫁过去吧。”
乔檀忍不住笑了:“瞧让婶子说的,仿佛我不嫁人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可我也十六了,有手有脚的,哪就这么不中用了。婶子且让我想想别的办法,若是行不通,实在过不下去,我再考虑婶子的建议。”
以为能与乔檀一拍即合的徐氏嘴巴阖动了几回没能说出话来,这乔檀,被家里打了一顿后不仅性子便硬了,嘴巴也利索了起来。
也罢,不让她碰碰壁,她不知这世道的艰难。
“那好吧,左右也没和孙家说定什么,就再等等。”徐氏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又顿下,“那你可赶紧想办法,别再让你弟弟妹妹饿着了,还有……”
徐氏决定给乔檀下一剂猛药:“你别忘了,你家里还欠着别人钱呐。”
这句话真真要命。
等徐氏走了,乔檀把乔樱乔松叫过来,问他们欠债的事。
俩人什么也没说,扭头从门后一个陶罐里掏出一塌厚厚的借据,交给了乔檀。
“这么多啊……”乔檀捏着厚厚的借据晕了晕,咬牙看了一遍,看后感觉肩上的胆子无比重。
她粗粗计算了一下,姜氏生前大概欠下五百文钱,其中尤已欠孙屠户家的最多,足足一百二十文。
对一个几乎没有收入来源,贫困潦倒的家庭来说,当真是一笔巨款。
“姐姐,你要嫁人了吗?”将乔檀与徐氏的话尽数听去的乔樱可怜兮兮地问,“你嫁了人,还要我和小松吗?”
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乔檀,似乎快哭了。
乔樱身侧,胆子略小些的乔松同样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乔檀一颗金刚心化成水,将两个娃娃搂进怀里:“谁说姐姐要嫁人了?姐姐不嫁人,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嗯!”
乔樱乔松环住乔檀的腰,抑制不住悲伤的心情,又哭了一回。
傍晚,徐婶子让女儿小甜送了几块干饼过来。
麓平村的村民大多一日两餐,分为早食和暮食,甚少有人吃三餐,毕竟多是穷苦人家,虽不至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却也要省细着过。
乔檀身上的伤依旧疼的厉害,动不了,只得坐在床上吃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干饼而已,原也不觉得怎样,却因徐婶子早上说的那些话而莫名难咽起来,仿佛在无声提醒着她,若是再想不出个活路,她就得嫁给孙屠户家的二儿子当老婆了。
为着这件事,乔檀一晚上没睡好,次日醒来身上仍旧不大舒服,少不得又躺了一天,直到穿越来的第四日才离开了家门,在村子里走了走。
麓平村不算大,大概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北面群山环绕,溪水傍流,南边与向阳村相连,两个村子中间大多是京城达官贵人与富户的庄子,绵延一片,十分壮观。
向阳村再往南,是慈水镇,原主曾经居住的家与乔家都在慈水镇上,出了慈水镇继续往南便是京郊,过了京郊便是京城了。
满打满算不过五六十公里,若放到现代,开车两个多小时也就到了,倒也算生活在天子脚下。
如此想着,顿觉生活充满希望。
在天子脚下害怕谋不到生计吗?她好歹也是个知名美食博主啊,在某书某站上拥有好十几万粉丝的那种。
是以,当她看到溪水中小鱼在游时,脑海里已经构想出将它们腌了,烤了,做成爆腌鱼、咸鱼、鱼罐头、鱼干、鱼肠、鱼豆腐。奈何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只能看不能动。
棍子打出来的伤尚可,淤青散开了,只要不碰就不痛,难捱的是乔夫人赵氏抽出来的鞭伤,皮开肉绽的,才结好痂,好像一条条暗红色的蜈蚣趴在她的胳膊上,背上,昨晚乔樱看到她身上的鞭痕时,伤心的哭到后半夜呢。
正想着,跳进溪水里捉鱼乔樱忽然叫她:“姐姐,这些小鱼好灵活啊,一条也抓不到!”
乔松跟着摇头:“我也抓不到。”
乔檀望着萝卜丁似得两个孩子暗暗叹气。
九岁大的两个娃瘦的几乎脱相,衣服上打满补丁,鞋子也破破烂烂的,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们是员外郎家的孩子。
不过原身也没好到哪里去,乔檀凑到溪水边看了自己一眼,差点被那张白兮兮的脸和浆洗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吓昏过去。
她薅了几根白茅,胡乱将披散的长发一团,朝溪水里的两个娃招招手道:“溪水浅,这些小鱼天天见人,自然机敏些。上来吧,咱们往山里走走。”
姐弟俩立刻从水里出来,穿上鞋,背起背篓,跟着乔檀往山里走。
正值六月,田地里还不算忙,一路走来,只碰到了几个聚坐在一起唠家常的婆姨。山里倒是有不少人,多是来找山菌野菜野果子的,目的和他们一样。
这便导致了乔家三姐弟走了许久都没看见半颗野果,乔松倒是找到了些野菜,多是马齿觅、荠菜、灰灰菜、也有紫苏和薄荷,只是不太多,叶子也很小。
乔松不爱说话,只默默地向乔檀展示了一下他的劳动成果,乔檀笑着将乔松背篓里的野菜理了理:“回去了煮野菜汤喝,还能做野菜饼!”
乔樱在一旁张了张嘴,很想提醒姐姐,家里没有面,是做不成野菜饼的,但她没敢吱声,揉揉眼,继续往山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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