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密林

在假山丛里荒唐了一回后,沈菀荏的双颊愈发嫣红欲滴,遑论裴池说些什么话,她都不肯出言搭腔。

餍足的裴池心情颇佳,便将沈菀荏带去了自己所在的苍松院,还让阿启去西街上的胭脂铺子买些脂粉来。

石嬷嬷知晓了此事后心下也是一喜,便将偏院里的明若也送去了苍松院。

还趁着姚如霜未曾离开显国公府时,让两个小丫鬟走到她跟前状似无意地提起此事。

只说,世子爷似是瞧上了府里一个的丫鬟,还将那丫鬟带到了苍松院里。

姚如霜听后面色如常,素白的脸蛋上不见一分羞恼之色,与红雪相携相伴着走出了显国公府。

只是一迈出那红漆木的大门,她勉强挤出的那几分笑意便立时塌了下来。

红雪小心翼翼地劝道:“姑娘,徐徐图之。”

姚如霜拧着眉并不接话,水汪汪的眸子里划过几分阴翳之意。

*

今年的宫宴与往常相比要特殊的多。

往年宫宴多办在太液池,皇宫内东南角的一处鼎楼,因靠近东门的缘故,宫宴一毕,太监们便将达官贵人们搀扶着送出东门。

今年的宫宴却摆在了五台山的光明池。

虽则五台山里京城不远,坐车马过去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罢了,只是五台山的光明池内素来以莲荷诸多而盛名。

崇明帝此举分明是为着新纳入宫的许妃。

许妃从前的身份已无人敢再提起,崇明帝明晃晃的偏爱更是不消多言。连徐皇后也只是背地里咬碎了银牙,台面上还得厚待许氏。

其余的嫔妃们虽则心里妒恨极了许氏,得知了宫宴办在光明池后,到底是忍不住艳羡了起来。

二嫁之身,又是那样木讷的性子。

怎得陛下就偏偏那般宠爱许氏?

德怀县主是太后的养女,及笄后又嫁给了军功赫赫的显国公。

这几年显国公驻守西北劳苦功高,皇帝待德怀县主这个“妹妹”也亲昵的很儿,内务府给显国公府的人排的位置也靠前,与后妃们只有几位之隔。

沈菀荏在来之前仔细地乔装打扮过一番,用炭笔描了浓黑的眉毛,在鹅脂般的鼻头上点了许多黑点,上身的衣衫也是最不起眼的料子。

她垂眸立在裴池身后,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倒真几分像是个惯常会伺候人的丫鬟。

姚如霜坐在裴池身旁,眼瞧着周围的贵妇小姐们俱都不与自己攀谈,她也未曾着恼,只扬着一抹得体的笑容盈盈展颜,不见一分娇恼之色。

她本就生的容色妍丽,今日还穿了件月白色百蝶纹样的衣衫,衬得她肌肤胜雪,姿容清灵。

对面的五皇子徐景成瞥了她一眼后,便再也收不住眼底的惊艳之色。

他边慢条斯理地品酒,边一眼不眨地望向姚如霜。

眸光侵略,且染着不加掩饰的兴味。

一个时辰后,夜幕笼住了光明池的外沿,檐下候着的太监们都持起了琉璃盏,亮堂的晖光与月辉比肩,将五台山的西侧照的熠熠生辉。

崇明帝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光明池的偏厅内,掩在众人的行礼问安声中,窥见了崇明帝的真容。

崇明帝的年岁与许氏差不多,只是身量比寻常男子要高上一些,眉宇间也蓄着些不容置喙的帝王气韵。

论样貌与人品,可断断比不上沈莞荏的身生父亲。

裴池因怕沈莞荏方寸大乱,便屡屡回头去瞧她的面色,见她只是低眉敛目地站在自己身后后,方才放下了心。

姚如霜瞧见了这一幕,也只是攥紧了自己手心里的锦帕,心里愈发酸涩伤怮。

她如今是大彻大悟了,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便是男人嘴里的情爱。

唯一能倚靠的只要权势和地位。

幸而阿池只是看上了个小丫鬟而已,若是一切顺利,自己坐上世子妃后将这丫鬟发卖的远些就是了。

崇明帝坐在高台之上,身前是五爪镶金的鎏金玉石案,下首是对他毕恭毕敬的文武大臣、皇亲宗室。

他朝谁露出半分笑颜来,那人便会喜滋滋地乐上好几日,他朝谁使个眼神过去,那人便会诚惶诚恐地惊吓个半日。

恩宠荣辱,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只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崇明帝朝着自己后妃们所坐的席位瞥去一眼,为了今夜的宫宴,遑论是皇后还是贵人都铆足了劲妆点打扮自己。

独独除了她。

东侧的光明池乃是一汪清池,里头盛放着的莲花争奇斗艳,皆是他花足了心思从江南湖畔移株而来,样样皆循着许氏的喜好。

可她却连瞧也不愿意瞧一眼。

徐皇后在宗室贵妇中颇具名望,觥筹交错间她饮了几杯酒入肚,鬓发上的珠簪铛石相撞发出些清脆的声响,染得她醉意上涌。

她离崇明帝最近,便借着酒意轻声问道:“陛下今夜为何不高兴?”

她从来不曾如此胆大过,也不曾在外人面前失过半分仪态,如今却借着酒意将心里挤压着的醉意尽皆发泄了出来。

自从许氏进宫后,她这个一国之母兼发妻也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崇明帝对许氏的偏爱与痴迷竟像入了魔一般,什么礼仪尊卑、祖宗规矩,皆抛之脑后。

她怎么能不伤心?

崇明帝满心满眼皆在思虑着许氏,听得徐皇后的质问声后,也只是蹙眉瞥向身后的张安,示意他拉开醉意上脑的皇后。

徐皇后被张安及几个嬷嬷扶进了屏风后,崇明帝也只是坐在玉案前一杯一杯地饮下烈酒,酒过三巡后便失了意趣。

他寻了个由头便要去光明池外的观星台上散心解闷。

太后颇为担心,便给德怀县主使了个眼色,德怀县主会意,吩咐裴池跟在崇明帝身后,仔细住陛下的安全。

沈菀荏见裴池匆匆离席,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既是宫宴上瞧不见许氏,说不准便能在其余的地方撞见她。

不论如何,她总要好好珍惜这一回的机会才是。

观星台地处偏僻,檐栏之下便是一处围猎场,立在阶上能清晰地望见围猎场里几只耸动的梅花鹿。

时不时便有护卫们在围猎场左右巡逻。

崇明帝酒意上涌,又兼心内憋闷不已,便指着下首的围猎场道:“朕要驾马去跑两圈。”

围猎场虽有不少护卫在划定的圈地看守,可深处却是茂密丛深的树林,夜里说不准便会扑出些成群结队的野狼来。

张安下意识地便要劝阻,可崇明帝却冷声喝道:“朕没醉,跑得动。”

张安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裴池身上,可裴池却熟视无睹,只恭声与崇明帝说道:“微臣可否与陛下同行?”

崇明帝颇为看重裴池,听的这话后便仰天一笑道:“咱们就比比谁先进林子里猎到那梅花鹿。”

说罢,崇明帝便催促着张安去将马匹牵来,

张安无法,只得照做,陛下虽是夜里去狩猎,可好歹有裴世子跟着,想也是出不了什么大错。

只是这一回崇明帝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心左性,不许御林军们跟着便罢了,见月光还算明亮,也不许太监们打着火把跟在后头。

沈菀荏对围猎并无半分兴趣,只思忖着该如何从观星台走回光明池,一路上可会遇上什么生人。

裴池心内也怀着同样的忧虑,思来想去后便将她抱上了马车,自个儿则半拥着她驱起了缰绳。

天旋地转间,沈菀荏已被抱到了马匹之上,身后则是裴池温热且坚厚的胸膛,她作势要挣扎,便听得裴池说道:“别动,别惊了这匹马。”

马若是一受惊,说不准就会把她们二人颠下来,到时不死也要半残。

沈菀荏听了这话后便不敢再动。

只是她到底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只不解裴池要陪皇帝狩猎,为何要带上自己?

崇明帝因着喝了酒的缘故,驾起马来时比寻常都要慢上一些,张弓猎梅花鹿的态势也轻缓了不少。

裴池是陪客,自然只敢不远不近地缀在崇明帝的身后,时不时便捏一捏沈菀荏的细腰,或是往她脖颈里吹口热气,逼得她浑身一颤。

实在是幼稚的很儿。

变故便发生在裴池与沈菀荏说笑的一瞬之间,崇明帝似是在密林外沿瞥见了一只敏捷的灰兔,便驾着马朝前追去。

霎时,山雾大起。

迷了裴池的双眼。

待他睁开眼时,哪里还能瞧见崇明帝的影子?

他立时便朝着观星台的方向吹起火折子。

不过一夕之间,举着火把的御林军们便驾着马匹冲进了密林中。

裴池面色冷凝,当下也顾不得将沈菀荏从马背上抱下来,抽着缰绳便往密林深处驾去。

沈菀荏知晓情况紧急,也不敢出声,只与裴池一块儿搜寻崇明帝的身影。

“这阵雾气太过奇怪,兴许是刺客所为。”裴池朝着密林深处驶去,时不时地便呼唤起了崇明帝的名讳。

一炷香的工夫后。

观象台的方向燃起了烟火。

裴池高高悬起的那颗心才落了地,他将头倚靠在了沈菀荏的肩窝处,叹道:“差点就毁了裴家满门的荣耀。”

他松了口气,沈菀荏却颤抖着声调,惊恐万分地说道:“爷,我们这是在哪儿?”

四周皆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青葱大树。

间或有些野草和灌木林,远远望去皆是望不到底的黑暗。

观星台那稍纵即逝的烟火隐去后,他们便在密林里失了方向。

懂吧。

孤男寡女在野外相处几天几夜,感情最容易升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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