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太明白人类之间那复杂的感情，虽然凌小小再三告诉他不要轻易杀猎人，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天凌小小是哭着看着夏于渐渐走远的。

所以，他得杀了夏于。

寂静的车里，夏于将口罩随手扔到中控台，那上面一堆密密麻麻的碎玻璃，他自己脸上同样有各种细密的伤口，血嗞嗞地往外冒着。

但这并不影响他冷笑一声的气场十足。

“杀我?你以为你是谁？”

他轻蔑的眼光从下到下，扫视了一圈结巴那一身狼藉，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结巴急了，梗直了脖子，“我，我不会死！”

夏于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你不会死，你是不死人，你不怕枪子，但是你以为你有多么厉害吗？”

“人类社会有脑子的人可多了去了。之前没抓住你，是因为他们还不够了解你。今天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那树上就会有一层网落下来困住你！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那四个人，只不过是吸引你走过去，才一直再开枪！”

结巴一怔，胸口的血仍然在咕咕地往外流着。

在外面的花爷急了，一拍那破门，“哎呀你个小哑巴，你给老子下来呀！到时候你给我出干洗费呀！”

“我，我不是哑巴，”结巴闻声直接从副驾上站起来跳了出来，随着他动作越来越快，那血也同样流的越来越多，尤其是胸口的那个伤口，简直到了骇人的程度，但他依旧认真地解释道，“我只是，结，结巴。”

“……”花不二紧锁着眉头，看着他这大有要将血流干的架势，“难道你血干了，对你都一点影响没有吗？”

“也有的，”结巴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大窟窿，毫不介意地说，“气，气色会变得不好，不好看。”

“……你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花不二真心诚意地说。

“什么意思？”结巴眨了眨眼。

两个人正进行着一段毫无意义的对话时，夏于也从主驾上推开了门出来。

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粗粗地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随后将那衣服扔到了结巴身上。

“把身上的血擦擦，”他忽地仰头看向了某一楼已经黑着的窗户，剩下的两个人都知道他看的是谁，“别吓着他。”

结巴突然面露严肃，望着夏于，“你，你为什么，要把，把我带到这，这来？”

夏于漫不经心地撇了他一眼，随便便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追杀你的人肯定来自处理中心，而目前高阳分局的人，得到的命令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惊动凌小小，所以你待在他身边，反而最安全。”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接近凌小小而已。

也算是机缘凑巧，他不过刚决定下来重新接近凌小小，就在回家的路上，一个距离那段马路还有些距离的十字路口，发现了那个方向诡异跳动着的红路灯。稍微一靠近，居然被他发现了被围堵追杀的结巴。

于是正好顺手救人，这下便有了绝佳的理由接近凌小小。

“可，可是这对他，他不好！”

“你以为以他目前的情况，身边多个不死人，或者少个不死人，有什么差别吗？”夏于眸色一深，一阵见血地说，“如果真的关心他，不如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带他走出处理中心的监控，而不是在这瞎操心！”

结巴这一晚上屡屡在夏于这里受挫，更要命的是，他心里隐隐也觉得，夏于说得对。

他有些丧气，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可是他，他不愿意……他要，摆，摆烂……”

“他要摆烂你就让他摆烂吗？！要不就改变他，要不就你就自己强大起来，保护他！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夏于颇为强硬地最后看了人一眼，“血擦干！然后跟我上来！”

结巴被骂得脸色有点发白，这下是真的不太好看了，但他居然什么都没说，擦了擦自己，居然乖乖跟着人，走入了黑暗的楼道中。

花不二在身后啧啧称奇：牛啊，牛呀……

几乎同时，他手机震动了下，已经在爬楼得夏于给他发了条消息——

“尽快处理好车。处理中心查到真正的车牌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你速度得快，绝对不能让他们查到你和我，否则你哥和我的职位都会不保。”

你他妈……

花不二心想，以前真是小看夏于了，他以为这人不善交际。现在看来，人家估计只是不想交际罢了。这人际交往中的弯弯绕绕，他可比谁都清楚！

他一个闲散户，被处理中心查到便查到了呗，但是夏于偏偏要提他哥，分明就是逼得他不得不尽快处理好车子，这样夏于自己才会安然无恙。

花不二低头恶狠狠敲击着键盘，“知道了，我的大爷！”

转身打开车门时，他忽然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那里面似乎少了点东西——

卧槽，我的大金蛋呢？

他在原地愣了一分钟后，才意识到除了夏于，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能接触到他的宝贝蛋子，一定是夏于什么时侯趁自己不注意偷走了！

他低头飞速地打着字，“你大爷！我的金蛋还我！！

对话很快就发来一句让他差点活活吐血的话，“看你之后表现。”

“你！！”形势所迫，花不二只能先屈服了，苦兮兮地表忠心，“我现在就去卖车……”

凌晨三点，当睡梦中的凌小小在和各种梦中情屋深度交流感情之际，一墙之隔的楼道里，夏于都感觉到了深深的疑惑——

凌小小，难道是死了吗？

他已经不仅仅是敲门，如果要用更合适的词语形容他的动作，那也应该是“砸门”。

也幸好凌小小住的是顶楼，旁边的那一户也常年不住人，否则夏于实在很容易被当作半夜扰民的神经病。

结巴在他身后站了很久才说，“钥，钥匙在那。”他那血迹满满的手，突兀地指了指鞋柜最右边的一双鞋。

夏于回过头来，恨不得将这结巴直接掐死，“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没问我。”结巴脑回路清奇地回道。

妈的……等骗完了凌小小，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活抓了你进处理中心——

夏于一身戾气地弯下腰，从那不起眼的鞋底掏出那把钥匙，然后起身开了门。

虽然他动作干脆又粗暴，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却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一迈步进去，就能看见凌小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毯子被他踢到了地上，月光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窗帘温柔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睡得无比香甜，吐着均匀的呼吸，清瘦的一节小肚子露了出来，再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原本想一脚踹醒这人，让凌小小对着结巴这一身战损的状态大呼小叫、然后他再顺势说出今晚英雄救结巴的事迹、以此缓和两个人之间关系的计划，不知怎么的，就再也进行不下去。

夏于站在凌小小的身前，他高大的身躯便瞬间笼罩了凌小小的全身，凌小小什么都没意识，还是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着。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最终弯下腰，将那块毯子捡了起来，重新盖在了凌小小的肚子上。

结巴已经非常熟练地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去了趟浴室，将身上都洗了个干净。也正是因为都洗干净了，所以夏于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头顶的那处枪伤，正在以疯狂的速度再愈合，彷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处悄悄调快了他身上细胞愈合的速度，人类需要一个月才能愈合的伤口，在他身上，可能只需要一个小时。

不过结巴的身体就算再如何惊人的神奇，对于夏于来说，也没有另一件事情重要——他趁结巴洗漱的时侯，启动了大金蛋，仍旧是滴的一声，仍旧是那个突兀的【2.5】，然而他趁机走遍了这小小的小房间，也没有找到猫或者舍利子的踪迹。

他们，藏去了哪里？

夏于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一切疑虑，结巴洗干净出来后，他让他把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然后待在这里，别到处瞎跑。

他语气并没有多么友好，是他惯用的吩咐杨雪和小黄干活的口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自由不羁爱杀人的结巴，居然顺从地点了点头。

夏于临走前，又看了眼凌小小，后者又一脚将那毯子踢到了地上。

怎么睡觉这么闹腾……他那双有些阴鸷的眉眼微微锁起，却下意识又挪动了步伐。倒是结巴先他一步，快速地走上前，将那毯子重新盖好。

夏于这才顿住脚步，随后转过身去，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际，结巴终于等到了凌小小醒来。凌小小第一眼发现他在屋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失措地看了眼窗外，他担心结巴的身份被杨雪或者小黄发现。

然而结巴却认真地说了一句不重要，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凌小小。

鉴于他的语言表达能力确实存在一定缺陷，当他说完时，凌小小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热烈的食欲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完全地压制住了。

凌小小头发凌乱、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声音有些出神，“夏于，给我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