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龙是凌寒在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最令他满意的作品。

虽然长得还是奇怪了点，宽头尖嘴、眼距奇宽、胳膊粗得吓人，但好歹思维正常，也没有像某一支飞龙小队里面的队员那样每个人都至少有四条腿打底。

最重要的是，枭龙能够像个人一样，理解凌寒的意图。

“目前测试下来，夏于可以瞬间抓取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东西，然后被他改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枭龙想起两个小时前，他为了观察夏于身体的恢复速度，向夏于的大腿连续开出了几枪，结果只见枪声响，不见夏于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枭龙疑惑地往前走了一步，几个齐刷刷的子弹立刻正迎着他的额心飞来。

速度完全不弱于从枪管里射出。

要不是枭龙同时有混血基因，手疾眼快地躲过了几颗子弹，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随后枭龙又让人从墙上扣下了那几枚嵌入其中的子弹，他发现那些子弹和原始的子弹长得有点不一样——顶端过分尖锐，中端不再是圆润的弧形，整枚子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挤扁了一样。

枭龙仔细看了会后，明白了——那子弹，在夏于的手里，被他捏成了更适合攻击的形状。

湖面在夜色里平静地流动着，凌寒回过头去，反问了句，“瞬间抓取？”

枭龙知道他想问什么，徐徐地说，“监控视频被逐帧分析过，即使在最高清的镜头底下，也拍不到夏于是怎么样将一个高速运动的子弹抓在手里的。上一帧的镜头是子弹快碰到夏于的大腿，下一帧那枚子弹就攻击向了我。”

如果不是那些子弹有明显的被人捏过的痕迹，他甚至要怀疑夏于是否真的亲手碰过。

连镜头都捕捉不到……如此诡异的速度……

很好，很好。凌寒很是满意，继续问：“除了这个呢？”

枭龙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个狼一般的眼神。

就在他猛地一个翻身避开那几枚速度惊人的子弹后，两只手臂被宽厚的铁链反手束缚在墙上的夏于，看着他，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中射出凶狼一般骇人的光。低下头时，夏于才掩盖住了脸上那彻骨的恨意。

之后，无论枭龙再用什么方法试探夏于的能力，夏于都再没有接过招。

听枭龙说完后，凌寒若有所思了起来。

“看来，是夏于已经意识到我们暂时不会拿他怎么样，只是想研究他而已，所以他刻意控制住了。”凌寒突然想到了什么，“得给他挪到十八层，现在关押的地方……”

他一回头，便瞧见了枭龙脸上那了然的笑容，于是一句话还没说完的他，便知道枭龙已经做了——他已经将夏于挪到了关押更严密的地方。

十八层，是一座监牢的代称。它位于西域的某栋非常不起眼的建筑地下深处，是当年用防核武器的标准建成的地底监牢，建成几十年间，无坚不摧、也真正做到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因为无论从功能还是从外在条件，都像极了十八层地狱，所以凌寒亲切地将它称之为“十八层。”

见到凌寒隐去了那后边的半句话后，枭龙立刻恭敬地解释道，“先前看守夏于的人，全部来自于飞龙二队，因为夏于很显然有隐藏实力的意图，所以我担心飞龙二队的那群人在我离开后，会扛不住夏于，所以我才擅自决定先将夏于挪去十八层，再过来向你汇报。”

飞龙二队，便是那群“蜘蛛人”组成的小队。

在枭龙的眼里，他们跟蜘蛛没什么两样。

可是枭龙同样清楚，在凌寒的心目中，他和那群蜘蛛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的，知道的得越多，人的那颗心便会越痛苦。柔柔月光下，枭龙有些矫情地想。

谁能一张如此粗犷奇怪的脸下，也会有如此敏感的灵魂呢？

“你做的很好，”凌寒望着枭龙的眼睛，平静的面孔中闪过一些恰到好处的骄傲，“你不愧是我信任的枭龙，以后也要这样，提前想我所想，忧我所忧。

枭龙痛苦地看着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这个世界上他最熟悉的那张脸，心想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呢？

他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好。”

夏于的事情说完之后，凌寒转过了身，再次单薄薄地倚在了飞来椅上。那也是赶客的意思。

枭龙立刻熟稔地站直了身子，说我先走了。

凌寒只是点点头，属于枭龙的黑色外套依旧披在他的肩膀上，罩住了他的一大半身子。

枭龙走后，凌寒沉沉地望着天空的西南角，月亮的光芒太盛，那一大片区域都显得暗沉沉的。

只有用尽全力看，才能依稀看见那里似乎还有几颗星星。

在很多年以前，安奴曾经指着那里的一颗星星告诉他，“迪普系就在那儿！”

当时的凌寒大喜，他一个迪普系人，因为水土不服，舍利子无法修复他的躯体，在地球这个地方已经成沦落成了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常客。那个遥远的故乡对彼时重病的他来说，是最好的精神寄托。

他经常会趴在医院的窗户上，到处找那颗星星的存在。

后来他身体好了点，对地球的了解也多了点，才知道安奴又胡说八道了一次。

按照地球和迪普系的距离，他如果能肉眼就能在夜空中看见迪普系的存在，那么他的眼睛，绝对是这个星球上最强悍的望远镜。

但是也许是那时候养成了习惯，即使知道那颗星星跟迪普系没有半毛钱关系，后来的凌寒，也经常下意识地去找那颗星星。

往往一看，就是大半宿。

凌寒偶尔也会想起当年还在迪普系时侯的光阴。

无穷无尽的时间总会让人觉得乏味至极，至少当时的凌寒是这样觉得的。

他偶然间认识了安奴，在得知安奴宇宙环游的计划时，他几乎眼睛都亮了——带上我！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安奴一眼就看出来了，当时的安奴咧嘴笑笑，说我这可也许是条不归路，你考虑清楚。

不归路？

对当时的凌寒来说，生命即意味着永恒，死亡不过是通往生的途径而已，他哪里知道什么叫不归路呢？

他兴致昂扬地跟着安奴出发了。

说来也奇怪，安奴至少带了几千迪普系的舍利子，唯独他一人，在依靠人类的身体重生后，出现了万般的不适。

弱到有次吃了过期一天的食物，都差点因为肠胃不适直接活生生吐死。

在病床上躺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凌寒，一度恨死了安奴。

在接连换了几个身体后，安奴也折腾不动了，劝他说，“去融入人类的社会试试吧，也许只有真正成为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这里才会真正容得下你。”

凌寒听进去了，这几十年间，他一直在西域，了解人类的生活，深入人类的社会，并且还意外地找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快乐——

和人类争夺权利的快乐。

他这才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出发。

人类的一生不过百年，在出发了这么长时间后，在这样一个精致而寂寞的院子里，凌寒望着那颗与迪普系毫无关系的星星，默默地叹出了口气。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归路。

而他每看一次那颗星星就更加坚定一点——

回家，他一定要回家。

.

西域是个很神奇的城市。

她明明位于沙漠的核心地带，按理说应该也是风沙漫天、寸草不生，然而因为一个古老而巨大的湖泊的存在，西域有了“小江南”的称呼。沿着湖泊的方圆百里周围，人们在这里建房修路、生活生产，逐渐设立了一个规模化的城市。

城郊便是荒漠。一望无际的荒漠和车水马龙的现代化城市一墙相隔、泾渭分明。

萧国强，也就是如今在迪普系人口中鼎鼎有名的智者，正在城市与荒漠的分界线上“布道”，也就是坑蒙拐骗。

这里正是先前小狸猫通过心波流告诉凌小小的地方。

智者在这里等他的客人到来。

他摆了个卖西瓜的电动三轮车，花小三坐在一堆西瓜的中间，面无表情地举着个“正宗西域西瓜，两块五毛钱一斤”的手写纸牌。

智者那个老头则坐在三轮车的前面，他戴着个墨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

今天的客人，是一位之前的客人介绍的，说是非常有钱，咨询的问题只有智者才能解答，所以一定要亲自来西域见到智者一面。

“口碑，”智者当时骄傲地跟花小三说，“爱徒啊爱徒，你看看，这就是口碑！”

“您，您是智者吗？”

夕阳西下时，一位用朱红色面纱蒙着脸的女人，在询问了三遍花小三西瓜怎么卖的、而花小三三次都非常不耐烦地举起手中的纸牌之后，只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的她，终于打着溜地看向前座。

智者同样侧过头身来，望向这个奇怪的女人。

在看到女人的第一眼，他就明白客人到了——

这应该是个迪普系人。

为什么说是应该呢？

因为萧国强毕竞还是人类，他还不能仅凭一眼就准确地识别舍利子。

（如果他能够做到这点的话，他肯定早就不在这儿东奔西跑苦哈哈地收什么咨询费了。他一定会早早地跟处理中心合作，做他们的人肉探测仪。）

说来也是玄学，也许是曾经长久地和一个迪普系人相处过，他能够凭直觉来辩别迪普系人——只要是他感觉像外星人，就一定是外星人。

但这一次，常在河边走的老家伙，也终于湿了一次鞋。

萧国强慢慢地摘下了墨镜，对着眼前人高深莫测地一笑：“你好呀，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