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陈默把饭碗收拾了,等陈继东夫妇走到看不到人影时,他这才背上箩筐和斧头出门。

他回到海边船上,从船底的养鱼桶里捞了一条大肥鱼,包好后放到框里,又捡了些草铺在上面盖着。

接着,他回到村里,走到家对门的房外,朝里面探头:“兰翔?”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没多久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跑了出来,跳起来,一把勾住陈默的肩膀:“默哥,可算回来了!我服了,你还真听那臭妖婆的话,在海上这么多天!”

陈默放下箩筐,掏出那条大肥鱼,塞到兰翔怀里:“给三姨补补身子,别声张,我伯父家没有的。”

兰翔一看到这鱼,第一反应就是震惊:这大冷天的居然还能搞到这么肥的海鱼,默哥是太神了!

紧接着听到后半句,他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陈默似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却又说不出话来。

兰家是陈家村里为数不多的亲近陈默的人家,兰翔的爸爸兰志凌,当年是跟陈默亲妈谢青枝同一批下乡的知青。

谢青枝性格爽快耿直,为人仗义,当年的知青们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所以当年谢青枝出事的时候,所有知青都表示不相信,一起抗议,跑到陶瓷厂里要求说法。

当年这事情关系到全厂工人的奖金,听说是会计贪了钱,导致奖金没了,工人闹得也凶,差点把来找厂长的知青们揍一顿,最后是厂长协调双方,才平息了双方的怒火。

钱已经被还了回来,人也不在了,厂长也私下带着慰问品拜访过陈默父子,给了点钱,表示于公他没办法,但于私他其实一直很欣赏谢青枝,只是可惜了。

也许是厂长想要尽量保全谢青枝的名声,当年的事情在陶瓷厂里是禁忌话题,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以讹传讹也更加离谱,一时间陈家村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当年的知青们有不少都被调离了,还有的考上了大学,剩下的也都找机会病退,想要回城一搏,临走前都不放心陈默,把能给的都给陈默了,还让他有什么困难,写信也好打电话也好,务必要让他们知道。

兰志凌娶了陈家村的姑娘,把家落在陈家村,妻子陈翠香当年也是跟谢青枝交好的,两人跟另一名女知青姐妹相称,陈默也就喊陈翠香一声三姨了。

兰志凌夫妻俩知道陈默那性格,不会主动跟他的知青叔叔阿姨们吐苦水,所以兰志凌承担起转达的工作,在跟好友们通信时,顺带提起陈默。

陈家村的人虽然不待见陈默,但不敢对兰家说什么,因为兰志凌是机械工程师,技术过硬,学历也高,公社里大大小小的机械难题,都是兰志凌解决的。

兰翔和妹妹兰心,从小就跟陈默亲近,看到陈默被伯父一家压榨,拳头都硬了不知道多少遍,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出头。

但是陈默阻止了,因为他不想母亲继续被骂。

其他人都觉得谢青枝一个外来人,公社收留她,她却不识好歹,想要占公家财产,说她不懂感恩。而伯父一家在他父母去世后给他吃穿,养活了他,有人就预言他长大了也就跟他那个白眼狼妈一样,留着也是个祸害。

所以,不管陈默被伯父伯娘如何压榨,他都不吭一声,默默承受,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说一声谢青枝生了个不懂感恩的儿子。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兰翔听到陈默居然不给伯父家留鱼,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一下子既兴奋又开心,捶了一下陈默胸口,哈哈大笑:“默哥,好家伙,你终于不傻了!”

说着,他看到陈默背上的箩筐,又怀疑地看着他:“不对啊,那你这是又去给你伯父家打兔子?”

“不是,”陈默脑海里闪过董思思的笑脸,脸上微红,耳根发烫,“是去砍木头和竹子,做衣柜。我先走了,你好好看书复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

说着,脚步飞快地走了。

被留下的兰翔一头雾水:砍木头就砍木头,他脸红个啥?

而另一边,陈默背着箩筐和斧头,往山头那边出发。

往日他总是走小路,这样就可以少碰到人,但从今天起,他要坦坦荡荡地走大路。刚走到村口,果然就碰到其他村的人,糟了白眼和冷嘲热讽。

“真是晦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走这儿干什么?”

“就是,还想去搞个十斤八斤鱼的,得,今天肯定又是出师不利。”

“妈的,还不滚边儿去?”

陈默没有理会那几个年轻男人,继续往前走。

可那些人显然是从小就挤兑惯陈默的,因为陈默长期的隐忍退让,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是觉得陈默软弱可欺。

其中一人直接挡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煞星白眼狼,装聋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这德行,你配吗?赶紧退婚,老子已经托了媒人去董思思家里说亲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陈默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配,你更不配。”

男人:???

这家伙平时不都夹着尾巴,什么时候学会回嘴了?!

男人被驳了面子,其他人正看着呢,他觉得脸上有点过不去,见陈默要离开,他不依不饶,追到他跟前,想找回场子。

陈默只想快点把木材和竹子弄到手,根本不想搭理这人,于是直接往前走,健硕的胸膛硬碰硬,直接把那人顶开了。

陈默一支棱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凶,其他人顿时就不敢惹他了:这家伙,那蛮力可是能一个人猎野猪的呢!

他们呆在原地,看着陈默矫健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草,这煞星怎么回事?”

“我看,肯定是知道自己要被退婚,气的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哼,活该,就他那熊样,哪个姑娘愿意嫁他?”

*

在陈默上山劈木头的时候,董思思则是悠闲得多。

来献殷勤的人依然很多,她之前已经做过样子应付了一下,后面也就懒得再浪费表情,直接柔柔弱弱地扶着太阳穴,都不用她说什么,小伙子们就慌张心疼起来了。

董思思同志生病了!

于是,一时间,为了让董思思同志好好养病,他们也压抑着想要见她的冲动,大大减少了路过她家的次数。

但总有个别人想趁机上位,其他人又想出了个办法:在离董思思同志家外的十来米,轮流站岗,杜绝一切想要打扰董思思同志养病的可疑分子,等她病好了之后,大家再继续公平竞争!

一来二去,董思思终于乐得清静了,让董春玲搬了张摇椅到房间窗户旁,再垫上厚厚的坐垫,旁边烤着火盆。

她坐在上面看书,手里捧着暖手的小铜壶,那是方美娟咬牙花钱给她买的,小巧精致,灌上热水,外面再裹层柔软的布,既不会太热烫到手,又能持续保温。

摇椅旁还有一张小木桌,用来放置水杯和水果零食。木桌旁边的墙上垂下一根棉线,贴着一直连到房外,尽头系着一个铃铛。

董思思牵了牵绳子,没过多久后,董春玲就进来了,满脸都写着“好烦你怎么又有事了还没完了是吗”,但是又拿董思思没办法。

董春玲忍气吞声地问:“怎么了?”

“这本我看完了,”董思思把书合上,放到桌子上,“你去还给袁知青吧。”

董春玲差点翻了个大白眼:“这就看完了?二山哥看都要四五天呢,你才看了几个钟?”

她心想:你就只是翻了一下里面的插画吧。

这厚厚一本书,里面的字密密麻麻,她本来还指望能让这贱人消停点儿呢!她就知道,这贱人又没文化,就是看也只能看里面那几幅画。

董思思睨了她一眼,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噢,原来你二山哥也看过呀,那我刚好可以跟他讨论讨论呢。”

然后,董春玲就看到她这堂妹支起了手肘,撑在扶手上,身子也往一边斜,那腰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软软地靠着,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眼里波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和你二山哥讨论过吗?”少女眼神无辜地看着她,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遗憾地说,“啊,我都忘了,姐姐你字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跟他讨论呢?”

董春玲脑里警铃大作,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前两天在心头浮起过的想法,再一次出现。

她也顾不得装了,朝董思思尖声叫了起来:“董思思,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勾引二山哥?!”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二山哥是我的!就算我不认字,他也只爱我一个!”

董思思拈起一颗石榴,慢悠悠地补刀:“那你着什么急?反正我也勾不到不是?”

她嘴上是这么说着,但脸上丝毫没有挫败的神色。

董春玲一想起殷二山之前盯着这堂妹看,后来又梦见这两人搞在一起,本来就想得多,这会儿被董思思一点就炸了。

她一副心肝都扑在殷二山身上,现在只被气得脑袋嗡嗡响,指着董思思的手都抖了:“你、你……”

董思思冲她甜甜一笑,声音很软,但每个字都直戳董春玲的心窝:“姐姐,干嘛这么生气呀?我又没有跟你抢对象。我现在选择多着呢,也不一定就要你的。”

不一定跟她抢,也就是有可能跟她抢……董春玲不停地跟自己说: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一个字,忍!

她已经熟悉这小贱人的套路了,现在那些追小贱人的男人们就在附近,这小贱人一个不高兴,又会跑到他们跟前哭,装可怜,最后倒霉的还是她家!

她又恨恨地想,以前她抓这贱人头发往墙上撞的时候,怎么没再用力点呢?当时就该把这贱人撞傻,划花这贱人的脸!

她就是太心软了,才叫这贱人今天欺负到她头上!

董春玲怕自己再呆在这里,会忍不住打董思思,于是马上拿了书就往外面跑。

*

最近这几年,书籍刊物的种类都多了不少,海沙公社的知青们有时到县城里,也会买上一点来看,互相之间也会借着来看。

这年代没电脑没手机,虽说城里的娱乐项目慢慢多了起来,但对于董思思来说,那些老电影、跳舞等等,都没什么吸引力,所以也就只剩下看书了。

于是,董春玲就被使唤着去跟知青们借书,看完之后又还回去。

如此过了几天,就在董春玲习惯了自己的作精堂妹,又一次去还书之后,等她回到家,发现殷二山来了。

之前董思思说要新衣服,点名让董春玲跑腿,殷二山表示心疼,要代替董春玲走这一趟。

殷二山买来桑蚕丝料后,送到裁缝组,等了好几天,这才终于领到了新衣裳,给董思思送过来了。

董春玲刚从上沙大队的一个知青那儿回来,在寒风里走了几里路,一边冻得发抖,一边在心里咒骂董思思。

她本来是想着待会儿去找殷二山诉苦的,没想到却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一幕——

董思思坐在桌子旁,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什么,脸上冷淡又骄傲,但她旁边的殷二山正弯着腰说着什么,痴迷地看着她的脸,甚至都没能发现自己的对象就站在门口!

董春玲听到了脑里轰的一声,顿时怒火遮眼,大步地冲了过去:“董思思你这个小贱人,你在干什么!”

殷二山被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自己这对象,跟野猪似的横冲直撞过来,一副要跟董思思拼命的样子,他当即上前把她拦住:“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董春玲一看自己被拦,而且还在殷二山拦的,顿时委屈得眼泪直掉,扯着他的袖子哀嚎,“二山哥,你不要被这狐狸精骗了!”

殷二山不是第一次看到董春玲吃飞醋了,他毕竟脸长得好,平时走在路上,也有姑娘看他,而他也是有意纵容,时不时还若有似无地勾一下姑娘们,就是为了拿捏董春玲,让董春玲有危机感,从而让她加倍讨好自己。

他被方美娟当成准女婿关照,自然也跟这一家人走得近,也就一早就留意到董春玲的这个漂亮堂妹了。

眼下其他男人都没法靠近董思思,而他殷二山借着董家准女婿的身份,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之前他去买蚕丝料子的时候,特意挑特级的,还专门买了酒心巧克力,送给董思思。

董家是方美娟做主,他只要把方美娟母女哄得服服帖帖就行。就连这酒心巧克力,他也已经跟方美娟解释好了,甚至是当着她的面给董思思的,把功劳往方美娟身上推,说这是方美娟送她的。

结果,董思思还真的非常配合,难得对方美娟的脸色好了一点,让饱受折腾的方美娟总算好受了点,方美娟还暗暗夸了他一下。

然后,等方美娟夫妇出门办年货后,殷二山又转身跟董思思暗示,这其实是他买的,他为了让她婶婶对她更好,所以才这么说,他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董思思把东西照单全收,又说,她知道是他做主买的,婶婶才不会舍得给她买这么好的呢。

殷二山心头狂喜了,这意味着,董思思不收其他男人的东西,唯独收了他一份,她对自己不一样!

他正想继续进攻,一点点拿下这个漂亮堂妹的心,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那个蠢对象回来了,坏了他的好事!

董春玲又哭又闹,一边恨恨地骂着董思思,一边又说殷二山没良心,她家给他贴了那么多钱,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云云。

董思思在一旁悠闲地吃着巧克力,一边轻飘飘地看着两人的闹剧。

殷二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声训斥董春玲:“你胡说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以前对思思那么差,万一她去大队长那儿告你状怎么办?我现在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蠢女人,居然当着董思思的面,说他吃软饭!

没脑子,也不想想要不是因为她家有点钱,谁愿意要她这个长得一般般还没前没后的女人?

董思思扔下一句“吵死了”,然后抱着新衣裳回房间,准备试衣服去了,剩下殷二山耐着性子安抚董春玲。

她听着身后的声音,脚步轻快,甚至哼起了曲子。

她当然心安理得收殷二山的东西,这个软饭男,拿的是方美娟的钱,而方美娟她老公董国柱,本来就是原身亲爹的继弟,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最后却硬生生从原身手里抢过董家的东西。

这一家子鸠占鹊巢,霸占了原身的家财,殷二山花的钱,本来就该是她的。别说这几件衣服,哪怕她设计让他们净身出户,他们也该受着。

殷二山是方美娟母女的死穴,她只要拿他做引子,给董春玲下了这剂猛药,以这对母女的疯魔程度,到时候她们宁愿大出血花钱,也要把她从这个家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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