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苏心头一紧,这个声音,不就是那个神秘人?可他既然让自己来寻他,又怎么可能会自己出现?
风苏疑惑着,循声望去。只瞧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衣,身姿挺括,比他还要高一个个头的男人站在身侧。面容很是丰神俊朗,只觉从小到大,自己所见过的人里,千人里面,很少有一人,像他这般威严正气。
衣服也是颇为古式,形若长袍,不失利落。周身纹绣着几处竹影,胸前有一条从领口垂下来的织银方头领巾,挂着一串玉翡竹节压襟链,腰上,是一条绣着蟒纹图案的腰封。
如果不看他凌厉有型,稍作打理的现代式短发,光凭这浑身散发的古韵气质,倒真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公子。这是风苏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
只瞧那人微仰着脸庞,凝神似笑地端详着佛像。
风苏忽的想到什么。山下时,通过金瞳看到的那个神秘人,虽然被斗篷遮住了上半张脸,但下半张脸仍然记忆犹新。
……!
此时此刻。眼前这人……皙白的脸色,九尺的身形,尤其是他那略带几分笑意的薄唇,极像那个神秘人!
再加上这个沉润好听的声音......
“是你?”风苏紧盯着他,已经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那人却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笑笑道:“这位小兄弟,可是认错了人?”
“......”
认错人?瞧他不承认,风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借机闻着他身上有没有鬼气。
方才上山途中,他想到一个问题。他想,既然神秘人,就是题写山名的人,而千佛山也有六百年历史了,阎王爷颁布的禁令,也恰好有六百年。
经历世间六百年沧桑,也不该是人了。
所有的条件都指明,那个神秘人......是鬼!
寻常的鬼,连自己的“遗容遗表”都美化不了,何谈遮掩鬼气。
可眼前这个人,身上却没有一点鬼气。
难道真的认错人了?
正思量着,眼神又定到那人胸口前挂着的压襟链上,那块泛出冷光的玉翡,便又肯定了几分。
翡翠,是至阳至刚之物。寻常的鬼,别说佩戴了,就连靠近都要被灼烧灵魄。
虽然说,世间,还是存在两种鬼级的大佬,既能将鬼气遮掩,又能不惧翡翠的。但……让他碰到的概率,就像是中五百万彩票一样渺茫。
其一便是万鬼之主的鬼王,除了他曾见过几次面,知道长相如何的阎王爷之外,还有一位,是被阎王爷收为弟弟,且来路不明的阎二爷。听闻二十年前,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阎王爷关了禁闭,到现在还没出来。至于关在了哪,还活没活着,也无从得知。
其二便是超鬼似神的鬼神。他听唐宇宙提过两句,好像是……大明古朝一位声名显赫的王爷——靖邪王。不过,从六百年前便销声匿迹,再无音信了。
所以,这两位,别说让他碰到了,就算是碰到了,能有什么道理和闲趣,陪他玩这种老鼠抓猫的游戏?
自然是不会的。
思来想去,眼前这位,应该,只是碰巧跟那个神秘人有几分相像的地方罢了。
风苏看着这人如墨黝黑、有剑冷冽的眉目,只觉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鬼王鬼神之类的,可跟他对峙,也颇有压迫感了。
收回视线,慌张眨了眨眼,稍有歉意道:“呃。抱歉,认错人了。”
那人轻轻一笑,“没关系。”
风苏点了点头。瞧着这里没有神秘人和小鬼,正要离开,去四处看看。
刚一走出门。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这人刚才进来时,可是说到了盗金者砸坏金身?
常听说,佛像金身若有破损,哪怕只是一个针眼一样小的小洞,也会被鬼魂寄居,藏匿其中,收受那些香客烧给神佛的香火,助长自身法力,以化成比只靠怨气提升法力的冤魂厉鬼,还要高强几倍的香火鬼。
难不成,那些销声匿迹的鬼魂,是藏进了金身里?
风苏对于这个念头,恍然一惊。
又转了回去,对那人感激道:“谢谢这位大哥提醒!”
那人对于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倒是淡定自若得很,只微微一笑。
风苏不再多言,便自顾自地,拿着一支灯烛,在燃灯古佛的佛像周围,细细巡视起来。烛光摇摇曳曳,风苏的面庞也被敷上一层昏黄的光,眸子被照的亮盈盈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苏查完一圈,却发现,这佛像金身上,他能看到的地方,并没有一处破损。
忽然,风苏意识到方才那人还没走,正站在门槛处,静静地瞧着他,眼中似有所思。
风苏略有尴尬,说:“不好意思,能否问一下。那些盗金者,有成功的嘛?砸的哪尊大佛?或者,他们都是从哪个地方砸的?是从腿上,还是头顶?”
说道最后,抬头瞧了瞧更高处,起码得爬到屋顶才能看到的古佛头顶。可换位思考一下,盗金者做这事,难道不是先从最方便动手的地方下手嘛?
思量一番,回了头,却看着门处那人抿唇不应。
风苏意识到自己方才一连串的问题,很容易引人遐想,慌忙解释道:“当然,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些盗金贼!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可总觉得越抹越黑,正心里打鼓,以为那人要讥讽他一顿,然后报警将他这个临时起意的“盗金贼”抓起来时,那人出了声。
“不曾有成功的。”
风苏默了下,又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喃喃道:“……没有?连故宫博物馆都会失窃,这里竟然没有一起……”
说着,看了看四周的屋檐,没有一台摄像头,寺庙里也是人际空空,甚至都没有轮班值守的人。
迷惑道:“安防也不怎么样嘛,那些盗金贼,怎么会没成功的呢......”
彼时,那个低沉而又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盗金者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在砸损佛像金身的前一刻,都被流放到了蛮荒之地。恶滩林。”
风苏略有诧异,“......恶滩林?......在哪?”
“岭南。”那人应道。
风苏一惊。记得两个月前,因为花琅的事,他去过岭南一次,那里还是挺繁华的,怎么会有蛮荒之地?
猜测道:“这位大哥。岭南那么大,你说的这个恶滩林,可是岭南的某个地方?”
那人笑笑。“对。岭南的一个地方。多泥滩和树林,泥潭里面毒虫横行,林子里面瘴气弥漫。而且,时常打雷下雨,便让毒虫和瘴气愈发泛滥。不过,相比这些,更可怕的......是那恶滩林里面的人。”
风苏难以想象,不可置信道:“啊?就这条件,还能住人?”
此时,那人步子沉沉徐徐的,走到佛像面前,抽出三根佛香,就要插进香坛里面。
不远处的风苏,见势,心里想着,哪有不点香直接干上香的,这也太随意了。难不成这也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不懂佛堂礼数的山野散修?
又看着佛堂内唯一的蜡烛在自己手上,便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捂住烛火,以遮挡门外吹来的丝丝冷风,走到那人跟前,将手上的蜡烛抬到胸前。
那人从进门后,神色一直淡定温和,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惊愕似的。可当看到风苏这个平常的举动时,神色却是一怔,还垂着眸子,眼神微妙地看他好一会。
风苏说道:“这位大哥。虽然听我朋友说,今天是禁上香忌祈福的日子。不过,我是个山里来的,不讲究这些,还是觉得求佛问神,心诚就好。”
又望向那没曾点火的佛香,好心提醒道:“可......您这个,要是让旁人看到了,肯定会说您不敬神佛的,要不,您还是点上吧。”
那人仿佛回了神,沉默少许,没有拒绝,说道:“好。那就麻烦了。”
风苏端着蜡烛,眯眼一笑,宽慰他道:“不用客气。让你说那么多,我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人笑了笑,便将手上的佛香,靠近了他手上的蜡烛。
风苏只觉恶滩林,跟那些消失的鬼魂关系甚大。眼下,虽然他迫切想要知道那恶滩林的更多事。却也忍着好奇,耐心地等那人点完香再说。
佛香同烛火相触的那几秒,发出滋啦滋啦的轻微声响,渐渐亮出几点火光,飘起几缕烟丝。
那人没等佛香全部点着,便开了口,继续说道:“恶滩林里面,生活着一个部落的人。他们自有应对这些毒虫、瘴气和雷雨的办法,当然也不怕这些恶劣的生活条件。”
风苏说道:“这么说,他们应该是挺有民风的一群人吧。”
又怎么是那恶滩林,比毒虫、比瘴气都可怕的存在呢?
正不解着,只听那人冷笑一声,又道。“呵,民风?民风就是以养毒为乐,以毒人为趣。却也不会让这试毒的人死掉。所以,那些盗金者,一旦被丢进恶滩林里,别说逃了,想死都不容易。”
风苏倏然一悚,吞了吞口水。“我去。还真是好狠的手段。”
“......是呀。好狠的手段。”那人低声附和一句,便将点着的佛香,深深插进了香坛里,眼神中略有些沉郁和冷然。
风苏注意到他那刹那的表情,忽觉他对千佛山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倒也是知晓颇多的样子。
揣着疑云,追问道:“哎?这位大哥似乎知道的很多。那可知道,把盗金贼扔到恶滩林的人……是谁?”
那人勾唇一笑,一时之间,神情中的沉重也烟消云散了,只语气轻悠道:“这倒不知。方才所说,也是道听途说罢了。或许......只是旁人瞎编乱造,说着玩的。”
瞎编乱造......
风苏却觉得,方才一番话,应该不全是假说。而且,他断定,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就是那神秘人。
据他分析,其因有一。神秘人,是这千佛山的主人,怎么会容忍盗金者损坏金身?而最不能容忍旁人破坏金身的,也正是这神秘人。这是他能如此狠心,将盗金者扔进恶滩林的动机。
其二,这悄无声息,就能将人从华北的千佛山,瞬间扔进岭南恶滩林的本事,可很少有人能做到。
而这神秘人,今日,几乎就向他展示了那反控别人金瞳、提高别人移速的高超本事。那么,瞬间把别人移到特定区域,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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