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豫园里有个唱戏的女人前几天被秦爷瞧上了,说是过几日就要娶过门做六姨太呢!”
“哟!要不怎么说人家好命呢,这不成了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不就攥在手里了!”
……
一夜之间,整个上海把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什么那个唱戏的女人貌比西施,什么狐媚功夫了得,更有甚者,传那女人早就身怀六甲,逼迫秦爷就范。
秦爷——秦正,在上海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商中巨豪,做珠宝玉器的生意,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何曼,一个豫园唱曲的女人,下九流行当,居然被这样的大人物瞧中了要讨过门去,这可不就是件值得传颂的大事。
这不,消息刚刚传遍上海,秦正的车就真真捆了大红结,一路大张旗鼓的开到了豫园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还没等车停稳当就已经把豫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机下了车,直奔豫园门口早就等候着的领班招呼。
“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请六姨太,耽误了良辰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豫园的班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几年前也曾是戏台上红极一时的名角儿,只是这豫园本就是吃青春饭的,过了年纪,再红的角儿也是要落败的,知道自己凉透了,也就安心退下来带带后辈,赚点赏钱。何曼是她倾尽心血带出来的徒弟,是她当自家姑娘教养的人,本以为等过了年岁,攒了钱,替她搜寻个好人家,备了嫁妆好好送嫁出去,从此一生平安顺遂,哪能想到十八岁的年纪,突然就被秦正看上了要讨去做小老婆,哪有不心疼的。
秦家是个什么地方,她才十八岁,她哪里能斗得过秦正身边那几位老谋深算的太太们。可秦爷是个什么人物,她小小豫园又如何吃罪得起,到底还是狠了心,咬咬牙,转身去了何曼的小房。
房内的何曼倒是已经收拾妥帖,身上还是秦正送来的锦缎红旗袍,上面细细的绣了几簇白牡丹花,看起来是有几分妩媚,可这人人艳羡的大好日子,房内的新红氛围,依旧掩盖不住何曼通红的眼睛。
“姑奶奶,擦了泪快快出门吧!秦爷的车子就在门口等着呢!过了好时候,谁能担待得起啊!”
“班主……我……”
何曼心里委屈,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干落泪。
领班见状忙掏出手绢擦去了何曼的眼泪,又朝窗外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才叹了口气小声安慰道。
“曼曼,这是命,你逃不掉。不说你这样讨秦爷不如意,便是为了你自己讨个好彩头也是万万不能再哭了。”领班顿了顿,替何曼撩起额前最后一缕碎发:“孩子,嫁过去也是好的,至少锦衣玉食不受豫园贫苦,只有一点,千万保住自己,那些太太们,你只管躲着就是,你算不过她们的。”
何曼听到这话,愣是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多扑了些脂粉才勉强盖住泪痕。准备出门之际,何曼又突然回头想带走些曾经跟随自己多年的物件,却被老班主厉声制止。
“你走出这个豫园,便是秦家六姨太,豫园里下贱的东西,你再不要沾染半点。”
何曼一愣,到最后也没说出心底的委屈,就这样被班主搀扶着,走出豫园大门,在一片喧闹声中送上了车。
何曼嫁入秦家后虽说只是六房,但应着她的样貌姣好,秦正待她也算不错,称得上是宠爱有加,何曼心内虽是不悦,但她也是认命了,既来之则安之,所以也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
??何曼自己也争气,两年时间就为秦正生下一子,那孩子生得白净,像他母亲一样干净清秀,秦正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他虽有几房姨太,孩子却不多,在何曼生产之前,除了正房和四房添了两个女儿,还有三房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其他就再没有了。
只是大儿子仗着自己是独子,又被他母亲娇惯得越发不懂规矩,正经事不干,混账事倒是做得不少,脾气乖戾,所以并不讨秦正喜欢,而今总算又有了一个儿子,秦正自然喜不自胜,当即就为他定下了名字。
招司。秦招司。
自打有了一个儿子,何曼整个人也有了指望有了精神,整日里只守着秦招司身边转,讲给他听一些豫园里曾经的日子,秦招司也愿意听,何曼说,他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有时候也跟着母亲偷偷学一两句戏曲,但是何曼同他说过,绝不可以在外面提起一星半点关于豫园的事情,秦招司乖顺,也当真只是私底下哼哼两句。
秦正的大儿子,秦俊。他母亲是上海大酒店家的二千金,叫赵月琉,按理说她这样好的出生本不该受这样的委屈给人做姨太太,只是这二小姐是个倔脾气,别的不要偏偏就看上了秦正,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父亲生意上与秦正打过几次交道,想着嫁给秦正也算不上委屈了她,既然劝不住就只当讨她个开心,大家都是生意人,有秦正助力更是算得上美事一桩,赵月琉这才嫁进了秦家。仗着身世不错,也免不得平日里骄纵跋扈些,其他几房也卖她个乖,什么事都让着她些,时间久了,连秦俊也学会了他母亲那套任性豪横。
秦俊实在见不得秦招司,首先是看不起何曼是个下九流出生,其次是看不起秦招司的样貌,秦招司遗传得母亲的白净,多少看起来比其他男孩子要阴柔一些,秦俊私下里从来都是叫他“娘娘”。再然后自然是因为秦正更偏爱秦招司一些,秦俊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所以明里暗里总是欺负他、为难他,就是在学院里也要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秦招司也不是没有哭过闹过反抗过,只是他不知为什么,他反抗过后总是要再受何曼一顿臭骂,有一次骂得急了,何曼只好抱着他哭,边哭边埋怨自己,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何曼哭过那场以后,秦招司再也没有反抗过,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何曼只想保个平安,保秦招司的平安。何曼想着,受些委屈算什么大事,只要自己儿子能平安健康,不用有出息,不用出头拔尖,她什么苦都能受,那么多年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但是何曼不明白,一味退让是没有用的,看不惯你的人即便你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也要掘地三尺再翻出来,死了才是最安心的。
没有秦招司的时候,何曼是个笑话,是个拿不出台面,可有可无的玩物,可有了秦招司,她就是不一样的身价,秦招司有秦正的偏爱,更是等同于把母子俩往悬崖上推。
秦招司什么都懂,可何曼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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