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晚几乎未曾合眼。
客卧的床柔软舒适,但她却如同躺在针毡之上。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隔壁主卧的任何一丝细微声响——水流声、轻微的脚步声、甚至只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像羽毛一样反复搔刮着她紧绷的神经。
颜言最后那个骤然退缩的眼神,那声冰冷的“晚安”,与之前她眼中流露的脆弱和靠近时的温热呼吸,在她脑海里反复交替上演,撕扯着她的心。
她不明白。既然靠近,为何又推开?既然推开,为何又要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天快亮时,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晨,林晚被闹钟惊醒,头痛欲裂。她挣扎着起床,洗漱时看着镜中自己眼下浓重的阴影,心里一阵烦乱。
推开客卧的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一室静谧。主卧的门紧闭着。
林晚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正犹豫着是等颜言一起用早餐还是自己先去餐厅,主卧的门开了。
颜言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好了职业套装,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恢复了那个无懈可击的集团总裁模样。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个在窗前流露脆弱的女人,只是一个幻影。
“早。”她看向林晚,语气平淡得像在对待任何一个普通下属,“收拾好了?十五分钟后楼下餐厅见,讨论今天的议程。”
“早,颜总。好的。”林晚垂下眼,低声应道。
早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颜言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日程安排,偶尔用简洁的指令交代注意事项。林晚食不知味,机械地应答着。
她们之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厚,都冷。
白天的会议紧凑而高效。颜言在会场上是绝对的主角,思维敏捷,言辞犀利,与各方代表周旋自如。林晚作为项目陈述人,也全力投入,表现专业。她们配合默契,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只有林晚自己知道,每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颜言冷静的侧脸时,心里都会泛起细密的刺痛。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比直接的拒绝更让她难受。
下午会议中途茶歇,林晚去洗手间。站在盥洗台前,她用冷水拍打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镜子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打开,颜言走了出来。
四目在镜子里相遇。
空气瞬间凝固。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颜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掠过,快得让林晚以为是错觉。随即,她便恢复了平静,走到旁边的盥洗台前,若无其事地洗手,仿佛林晚只是一个陌生人。
水流声哗哗作响,敲打着林晚的耳膜。
林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能闻到颜言身上那熟悉的冷香,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和优雅洗手的手指。她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颜言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林晚一眼,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林晚看着镜中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颜言会为昨晚的失控解释什么吗?还是期待她能看穿自己的难过?
她用力闭上眼睛,将涌上眼眶的湿意逼了回去。
晚上的商务宴请,气氛更加微妙。合作方热情劝酒,颜言以茶代酒,从容应对。轮到林晚时,对方见她年轻,又是个女孩,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了几杯。
林晚本就不善饮酒,几杯红酒下肚,脸颊迅速染上红晕,头也开始发晕。她感到有些不适,但碍于场合,只能强撑着。
就在对方又一次举杯时,一直沉默的颜言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总,林工酒精过敏,这杯我代她喝吧。”
说完,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茶水,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下。合作方有些尴尬,随即笑着打圆场:“哎呀,颜总真是体恤下属!好好好,那就不勉强林工了!”
颜言放下茶杯,面色如常,继续与对方交谈,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晚怔怔地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酒精让她的思维有些迟钝,但颜言那个举动里蕴含的保护意味,却像一道强光,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和防线,直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这样?在公开场合如此维护她,私下却又对她冷若冰霜?
这矛盾的行为,让林晚更加困惑,也更加……难过。
宴请结束,回到酒店房间,已是深夜。
林晚的酒劲彻底上来了,头晕目眩,脚下发软。她勉强支撑着走进客厅,便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天旋地转。
颜言跟在她身后进来,关上门。她没有开大灯,只开了玄关处一盏昏暗的壁灯。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客厅一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很难受?”颜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低沉许多。
林晚闭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她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浑身无力。
耳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倒水的声音。片刻后,一杯温水递到了她唇边。
“喝点水。”
林晚睁开眼,朦胧中看到颜言蹲在她面前,手里端着水杯,眉头微蹙地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她脸上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担忧?
是幻觉吗?还是酒精的作用?
林晚就着她的手,小口喝了几口水。水温适中,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胃部的不适。
喝完水,颜言并没有立刻起身。她依旧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林晚。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林晚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气息,能数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一种危险的、一触即发的寂静。
林晚的心脏在酒精和这近距离的注视下,狂跳不止。她看着颜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深邃眼眸中映出的、小小的、狼狈的自己,所有的委屈、困惑、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颜言端着水杯的手腕。
颜言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颜总……”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醉酒而口齿不清,却充满了破碎的勇气,“你……你为什么……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不理我……”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滚烫地滴在颜言的手背上。
“我……我好难受……这里难受……”她抓着颜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颜言的手背被她滚烫的眼泪灼伤,手腕被她紧紧攥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林晚,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和依赖,一直紧绷的、冰冷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林晚滚烫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拭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
“别哭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句安抚,如同最后的催化剂。林晚再也控制不住,借着酒意,倾身向前,颤抖着吻上了颜言的唇。
那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酒精的灼热,生涩,笨拙,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颜言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但下一秒,她没有推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颜言闭上了眼睛。她放在林晚脸颊上的手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近乎凶狠的回应。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身影在沙发上紧紧相拥,唇齿交缠,呼吸交织,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所有的理智、界限、道德,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最真实的情感。
夜,还很长。
而某些坚守的东西,已然崩塌。
新的篇章,在黑暗中,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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