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玉音睡得并不安稳。
在梦中,她总是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穿着缀满水钻的鲸鱼骨裙撑,裙摆在倾斜的甲板上拖拽着银蓝色的流光,在船身的断裂声与人们的尖叫声中,她听见了有人在耳边的叹息。
忽然间,眼前景象似是走马观灯般变幻,数双手不知从何而来,将她推上高耸入云端的祭台。身上的丝滑的红绸像是变成了一条条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将她越缠越紧...
当她正要尖叫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巨大鸟笼中,镀金栏杆上凝结着血珠,每根笼条上都刻着她看不懂的符文。
那些画面,既惊悚又怪异。充斥着血腥与暴力,她看见自己在一座迷宫中逃窜,身后追逐她的是一道道看不清的黑影...
就在她要被黑影吞噬时,一阵阵“叩叩叩”的敲门声将她从梦中唤醒。
“玉儿,醒了吗?”
母亲那柔和的声音透过卧室的房门传进玉音的耳朵里,将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应道:“醒了。”
“醒了就下来吧,昭临来看你了。”
昭临...?玉音满心困惑的走下楼,看见母亲和昨天那个被母亲称为“她的父亲”的男人。正端坐在沙发上与一个齐肩长发挽成一个简单发髻的年轻人交谈着。
她心中一喜,脚步也加快了些。还未到来人面前,便喊出了声:
“小时!你来啦。”
沙发坐着的三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她。玉音这才发现,那齐肩长发的年轻人居然是个男人?!
他嘴角向上勾着,眼含笑意的看着玉音。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额间一颗红痣,浓眉修长,眉峰倒是有些凌厉,无形中为他这张柔美的脸增添了些英气。
“阿玉,好耐冇见啦。”
男人似是与她十分熟悉,上前半步便想碰玉音的额头。当指腹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她像是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后缩。
男人察觉到玉音的抗拒,手僵在半空,又缩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笑一声:
“唔好意思,係我冒昧咗”
而站在一边的母亲也有点尴尬,她笑着打着圆场:
“玉儿她刚回来,还没休息好...”
母亲与这年轻男人的后面的对话玉音一个字都没听清,她好像离他们很远很远,所有的话都听不真切。
但这男人的脸在玉音眼中却越来越清晰,记忆中陆辞的模样逐渐与眼前男人的轮廓开始诡异的重合。
她有些难以相信,闭了闭眼,再次睁开。
眼前的男人再次清晰起来,他的眼眸深邃,浅笑着与玉音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
玉音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在泪光中变得扭曲模糊。
“陆辞...陆辞...”
她低声喃喃着,她悲哀的发现,除了这个名字,她居然连他的脸有些想不起来了。
母亲的手轻抚上她的后背,带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玉儿,昭临很担心你,特意从G省赶回来看你。”
玉音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现在脑子里乱轰轰的,所有的声音都在她的耳朵里变得嘈杂混乱。
她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上听母亲与这个男人的谈话。他们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他啊?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又缠上了她,她所熟知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母亲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开口说话。
她张了张嘴,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憋了半天问出一句:
“我们认识吗?”
母亲的笑僵在脸上,融洽温馨的氛围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荡然无存。
而那年轻男人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依然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他朝玉音伸出自己的手,声音缓缓的说道:
“玉音,我係你嘅未婚夫,谢昭临。”
玉音猛地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昭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她声嘶力竭的反驳:
“我根本不认识你!”
“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坐在母亲身边的那个陌生男人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出声怒斥玉音。她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冰冷如刺射向暴怒而起的男人。
“我胡闹?”
玉音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对我大呼小叫?!”
她的下巴微抬,轻蔑的眼神扫过母亲身旁的男人,吐字缓慢又无比清晰。
“我妈的新情人?追求者?”
她无视母亲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玉音!”
母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怒斥着她,她站起身,试图拉住女儿的手臂,但被玉音猛地甩开。接着,她的手指向站在一旁的谢昭临。
“还有你!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也走!”
不待谢昭临有任何反应,“父亲”则被玉音的态度彻底激怒。
“混账!”
一盏滚烫的茶水在玉音的脚边精准炸开,破碎的青花瓷片从地上飞起割伤了玉音的小腿。
母亲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拉住高大的男人,声音中带着玉音从未听过的恐惧与哀求。
“玉儿她只是...只是还没缓过来,求你别...”
软弱的母亲对这个暴戾的“父亲”的畏惧,以及对这荒谬关系的默认...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窒息与绝望。
那个只有她和母亲、有陆辞、有她熟悉的世界,像是只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里。眼前正在发生的荒诞画面,让她再也待不下去,她逃也似的冲向楼梯,把自己反锁在熟悉的房间里。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门外父亲的咆哮与母亲的祈求,世界仿佛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与眼泪砸在地板上微弱的声响。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刺眼的光线映出她泪痕狼藉的脸。她看着闺蜜那句:
“明天,明天我一定到。等我,玉音。”
对话框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黑暗中仅存的光点,她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里的冷光,直到光线消失。
“叩、叩、叩。”
敲门声自背后响起,玉音的脊背抵着冰凉的木板。她抬起无神的双目,低声呢喃着:
“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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