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新的侍者,他身着白色锦缎制服,领结上别着祖母绿的胸针在烛火中流转着冷光。引着玉音走过铺着奥比松地毯的长廊。
餐厅挑高的天花板上绘制着精美的穹顶壁画,头顶数不清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辉,似是天上银河,将这里的每一处都镀上了奢华的光晕。
十三张圆桌均由整块的缅甸柚木打造,桌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盏造型似鸟笼般的金色烛台,在烛台旁则围绕着娇艳欲滴的鲜花。
玉音的座位前摆放着十件银质餐具,每件餐具上都打造了繁琐的浮雕。当她的手触碰面前的餐叉时,冰凉的金属表面会突然浮现出指纹状的鎏金暗纹。
雕花座椅的扶手是洛可可风格的卷草纹,表面覆盖的小牛皮经过特殊鞣制,触感十分柔软舒适。餐厅穹顶的水晶吊灯在玉音发梢投下细碎光斑,侍者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
他托着银盘的右手小拇指轻勾着白色亚麻餐布,动作优雅流畅。
“尊贵的客人,需要我为您提供自制的迷迭香酸面包吗?”
侍者半跪在羊毛地毯上轻声询问,他微微侧身,将松露黄油盛在贝壳状的瓷器从银盘中端起,平稳地放置在玉音面前的餐桌上。
玉音满心疲惫,淡淡地摇了摇头,经历了一系列离奇经历的她,此时显然没什么胃口。
“我们的主厨今晚还准备了三道开胃菜,有鱼子酱薄饼、鹅肝酱和藏红花味的新鲜牡蛎,您需要吗?”
侍者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专注地看向玉音,轻声询问着。
玉音再次摇头,她的手抚过腕间的蛇纹刺青,微微叹息。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安静地环境来慢慢消化这些事,外界的一切似乎都难以引起她的兴趣。
“也许您更想尝试我们的特供鱼排,它是用柠檬百里香黄油煎到完美的,搭配了胡萝卜泥和蔬菜。但如果您喜欢陆地特色菜,这个季节强烈推荐和牛里脊配松露土豆泥和红酒。”
玉音的目光顺着侍者手持的银质餐具,在菜单上一一划过,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与犹豫。许久,她终于她轻声道:
“都可以。”
“明白,尊贵的客人。那我向您推荐我们的冷冻黄瓜酸奶汤,里面有一片可食用的金叶。用洋甘菊泡过的奶油来舒缓感官,您看可以吗?”
玉音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有些僵硬地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极小,若不是侍者一直专注地看着她,几乎难以察觉。
侍者在得到玉音的答复后,优雅地拿起一旁的水晶瓶,动作娴熟地倒出半杯起泡酒,放置在玉音面前的餐桌上。
“这款不含酒精的接骨木花饮料是用阿尔卑斯泉水碳酸化的。它的气泡比雪花还小,目的是让人耳目一新,您会喜欢的。”
“谢谢。”
“祝您用餐愉快,尊贵的客人。”
说着,侍者微微欠身,身体弯曲的角度恰到好处,随后脚跟轻点地面,缓慢而平稳地向后退去。
他后退时,皮鞋与地面接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整个人如同幽灵一般,安静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很快便消失在餐厅的阴影之中 。
待侍者的脚步彻底消失,玉音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将沁着冷汗的掌心贴在冰凉的桌沿,方才惊觉自己连指甲缝里都渗着寒意。
那个瞬间绝不会错,当她第三次想拒绝侍者的提议时,他低垂的眼帘下,矢车菊蓝的虹膜中央突然收缩成一道狭长的缝隙,如同中世纪羊皮卷上描绘的冷血生物。
这让她本能的感到不安,只好试探着点了点头。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在她点头后,侍者的眼睛又恢复成那漂亮的矢车菊蓝色,像一潭碧蓝的湖水中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端起酒杯轻抿,牙齿却在打颤,在杯壁上撞出细碎的齿音。浅金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里荡漾,清新的花香与果味带着柔和的甜味安抚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拈起手边的丝绸餐巾,缓缓包裹住方才侍者为她倒酒的水晶杯。借着水晶吊灯流转的碎光,她屏气凝神,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杯身的每一寸都看穿。
“或许,是我太累了,才会出现那样的幻觉?”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光滑的杯柄上,总该留下些痕迹吧?
她的目光如细密的筛网,一寸寸扫过杯柄。可一圈又一圈,无论她如何仔细端详,水晶杯在灯光下,映出纯粹的光晕,仿若熠熠生辉的细碎钻石,干净、无瑕、透亮。
毛骨悚然的惧意瞬间涌上玉音心头,那股凉意像是抚摸过她的皮肤,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突的炸起,冷汗也在不知不觉间浸湿了这身华美的衣裙。
这种恐惧,在玉音看到杯子倒影中的侍者瞬间达到顶峰。水晶杯在她的手中剧烈晃动着,杯中的液体在容器中泛起阵阵涟漪。身穿白色锦缎制服的侍者,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他依然恭敬地端着银色餐盘,身姿挺拔地站在她的侧后方,脸上一直挂着如尺子丈量过的微笑,却无端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侍者迈着舒缓而优雅的步伐,缓缓走近玉音。他的每一步落下,都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见他半跪在地毯上,将菜品从银盘中取出。
“尊贵的客人,您的冷冻黄瓜酸奶正处于-8℃的黄金品鉴温度,此刻的冰晶结构正如冰岛蓝冰裂隙般细腻。”
侍者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他一边说着,一边戴上白手套,手指轻轻划过汤碗的边缘,示意着其中的精妙。
“汤面点缀了微型可食用金箔与兰花.....”
侍者继续不紧不慢地详细介绍着菜品,但玉音的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进冰窟窿,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冻得她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
巨大的惊悚感如海啸般拍打着她的内心,一波接着一波,让她感到窒息。她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
“当您品尝时,鼻腔会先捕捉到黄瓜的清冽,接着是酸奶的乳酸气息,最后在喉间回甘处泛起一丝雪松木的烟熏感,这是我们用北极鳕鱼皮在低温熏制下的秘密配方。”
侍者的话还在继续,可玉音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玉音只觉得这周围的一切都泛着诡异,看船上其他客人以及自己的穿着,宽摆长裙、精致礼帽,明显是十八世纪末的服装特点;船体的结构、木质横梁、雕花栏杆,也刚好印证了这一点。但侍者对于食材的介绍,又恰恰否定了她最初的猜测。
甲板上贵妇人拉长的影子、侍者异样的眼睛、没有留下指纹的杯子...曾被玉音刻意忽略的怪异再次涌入脑海。
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一咬牙双手用力撑着桌面,刚站起身,侍者滔滔不绝的话刚好戛然而止。
侍者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瞬间定格,而后,缓缓从半跪的姿态站起。
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玉音,眼神中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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