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那把伞,失魂落魄地走回住处,还没走近,就听到房间里传出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推了推门,发现门闩从里边锁住了,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
她再次拍门。
这次力道更大,可里面毫无回应,几个人分明听到,也知道是她在外面,但故意装作没听到,想把她丢在外面淋雨。
萧长绾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白,半晌,她将伞放置在墙角,转身走回到雨中,在院子里找到那柄砍柴用的斧子。
双手提着斧子,走到房门口,深吸一口气。
“砰”的一声,斧刃砍在木门的缝隙处,她没停止,又朝着门闩的位置狠狠劈下。
最后一斧下去,木门上的木板掉落,门闩 “咔嚓” 一声断成两截,房中几个人都吃惊地望着她,似乎被她吓到了。
“萧长绾,你疯了!”
萧长绾扶着门框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晚上的,干什么呢?就不能安生点!”
郑嬷嬷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地从房中出来,瞥见那扇被劈地破破烂烂的木门和提着斧头浑身湿透的萧长绾,也愣在原地。
“萧长绾!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宫里动斧劈门?你不想活了!”缓过神来的郑嬷嬷劈头盖脸地朝她吼,“还不赶紧把斧头放下?”
萧长绾扔掉手里的斧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一抹眼泪,小声却倔强道:“是她们把我锁在门外,不让我进去。”
郑嬷嬷一时语塞,看向秋雯,那几个人闻言纷纷低下头去。
萧长绾这死丫头,平时怎么欺负都默不作声,一副胆小怕事好欺负的样子,今天怎么了?搞出这么大动静,莫不是吃错药失心疯了?
“不让你进你就劈门?”郑嬷嬷道,“若是宫里人都如你这般,岂非所有的大门都被劈个干净?”
又转身大骂秋雯几个:“还有你们!宫里的规矩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不长记性吗?”
晚樱见众人都不说话,鼓起勇气道:“嬷嬷,您还是小声些吧,若是把鸿藻姑姑引过来,就不好了……”
“……”
郑嬷嬷瞪她一眼,转身指着萧长绾道:“你!去柴房里跪着!”
去就去。
萧长绾双唇轻颤,又忍不住举袖拭泪。
没走几步,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眼前的木门、郑嬷嬷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双腿一软,直接昏倒在地面上。
她昏迷了好几日,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幼年时父皇抱着她去御花园玩,梦见父皇推着她玩荡秋千,梦见母妃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父皇嬉戏打闹。
在她的记忆里,母妃一直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父皇有那么多妃子,这份宠爱却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后来,他与母妃大吵了一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来看望她们,不久后便退位,去了行宫居住。
哪怕她和母妃即将被送去燕国,行宫那边也没有传来一点消息。
她常常在想,父皇到底知不知道她和母妃被送到了燕国?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
如今母妃死在异国,这便是他想要的吗?
……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终于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却干净整洁。
鸿藻姑姑端着药走进来,见她醒过来,语调淡淡的:“你醒了?”
原来那日她晕倒后,是鸿藻姑姑得到消息,把她接去了自己的住处,还请交好的太医来给她看过。
鸿藻姑姑面上冷淡,照顾人却非常细心,在她的照顾下,萧长绾很快就康复了。
只是她病刚好,鸿藻姑姑便赶她走。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语气冰凉直接,好像在她病中照顾她的那个鸿藻姑姑从来不存在过。
萧长绾只好重新回去干活,这回秋雯几个人收敛了很多,不再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就连郑嬷嬷也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一则确实被她那日劈门时的狠劲吓到,二则是看出鸿藻对她十分照顾。
鸿藻可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
只是在萧长绾生病的这段日子,这燕国皇宫似乎出了不少事。
鸿藻姑姑寡言少语更不喜八卦,萧长绾回去之后听到秋雯几个人闲聊,才知道近日来皇帝李濯似乎心情不好,经常独自一人饮酒到深夜,第二日醉醺醺地去上朝。
某天晚上喝醉,还临幸了一名叫风珍雪的宫女,听说那女子生了双秋水含情目,腰肢若柳,媚骨妖娆,李濯很喜欢她,已封她为贵人,终日留她在身边伺候。
便有大臣上书,劝陛下不该沉迷酒色、荒废朝政,李濯大发雷霆,把御案上的笔墨器具全砸个粉碎,次日便下旨选秀,一口气选了五十位秀女入宫。
在此之前后宫一直空置,李濯没有立后,身边也无任何妃嫔侍奉,那时大臣们常常劝他早日选秀充实后宫,以稳固国本,他却充耳不闻,如今一下子纳了这么多妃嫔,前朝后宫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宫女们也炸开了锅,常常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听说这几日秀女们已陆续入宫了,都在储秀宫中居住。你说陛下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急色了?”
“你小声些,陛下正值春秋壮年,多纳些妃子怎么了?当心嬷嬷听到,定要罚你!”
当然,议论的多了,就不免出现一些想入非非者,比如那日吃饭时,萧长绾便听到晚樱略带兴奋的声音。
“秋雯姐姐,我听说近日得宠的风贵人原只是个侍奉茶水的宫女,跟咱们也差不多!她在养心殿做了近一年,陛下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不过是因为陛下醉酒,她这才有幸承宠。你说如果这样,咱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做你的美梦去吧,”秋雯“呸”了一声,“听说那风贵人不仅生得好,性情好,还会唱些小曲儿哄陛下开心,就你们几个粗俗不堪的,怎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其他几个赶紧附和:“就是就是!咱们几个人里面也就秋雯姐姐最好看,要我说,陛下要看上也是看上秋雯姐姐啊!”
秋雯羞红了脸,娇嗔道:“你们几个就知道哄我,看我不打死你们……”
“哈哈哈,秋雯姐姐害羞了。”
没过多久,风贵人便诊出有孕,风头日盛。
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张太后的病却愈来愈重了。
小厨房中每日都煎药,传出来的药香味丝丝缕缕地钻入每个宫人的鼻中,隐晦地提醒他们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事实——
太后娘娘怕是不成了。
九月末,秋意寒凉,枯败的落叶被寒风裹挟着扑向远空,又慢悠悠地落下来。
萧长绾拿着扫帚追过去,好不容易把叶子都拢在一起,后背突然传来一股猛力,她脚下不稳整个人直接朝前倒去。
刚被她拢起来的枯叶被她压得四散,手里的扫帚也飞了出去。
她整个人埋在落叶中,膝盖直接磕在地上,疼的她眼前发黑,身后传来秋雯的嗤笑声:“哈哈哈,真够笨的……”
萧长绾捂着隐隐发麻的膝盖回眸,见秋雯抱臂站在她身后,目中满是幸灾乐祸。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不好好干活又在这偷懒!”
“.…..”
明明是她不好好做事四处躲懒,反而倒打一耙怪到别人身上。
萧长绾气呼呼站起来,准备跟她理论一番。
想来是因为鸿藻姑姑最近一直忙于照顾太后,甚少在后院露面,她的胆子便又大起来了。
秋雯一歪头,忽然伸手去扯她身上的一根玉绳,见是一块上好的玉佩,眼睛一亮道:“行啊,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种好东西?说,从哪里偷来的?”
“你干什么?”萧长绾连忙伸手去护,死死攥住玉佩不松手,“这是我的玉佩!”
“说谎!听说郑嬷嬷这几日刚好丢了一块玉佩,说,是不是你偷的?”
她个子高力气大,萧长绾被她拽着整个人往前倾,攥着玉佩的手却没松开半分。
“死丫头,还不松手!”秋雯骂道。
萧长绾被她压在地上,眼角渐渐泛红,可仍死死护着玉佩,兴许是逼急了,她咬了咬嘴唇,忽然死死咬住了秋雯的手。
秋雯痛得叫了一声:“啊!你敢咬我!”
两人正撕扯,一个柿子忽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秋雯的脑袋上,黏腻的橙色汁液顺着她的发髻往下流,糊了她半张脸。
“啊啊啊!”秋雯怔愣片刻,怒吼出声,“谁啊!”
“吵死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含着几分少年人的桀骜张扬。
抬目望去,那少年懒洋洋斜倚在柿子树上,身上的玄色锦袍松松垮垮,衣摆依旧沾着泥污,手里把玩着一颗刚摘下来的柿子,眼神扫过来,像淬了毒的冰刃。
萧长绾微怔,是他?
秋雯一身黏腻正欲发作,看清是谁后瞬间哑火,连忙松开萧长绾,俯身跪下道:“太子殿下!”
李彧从树上跳下来,将手里的柿子扔向半空又接住:“太后病着,需要静养,你们却在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对上少年阴沉的目光,秋雯浑身一震,急忙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发颤道:“殿下恕罪!奴婢怎敢打扰太后养病?是……是她!”
她指了指一旁的萧长绾:“这丫头私藏宫中的宝贝,奴婢只是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李彧目光转向萧长绾。
她呆愣愣地杵在一边,大约还处于震惊当中,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透出几分迷茫。
他竟是燕国的太子?
其实她早猜到他定然身份不凡,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太后殿中,连鸿藻姑姑都要向他行礼,原以为他是哪位宗室子弟,没想到竟是太子。
李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轻轻哼出声。
“轮得着你管吗?”他冷声道,“我倒不知道,这宫里的事何时要一个宫女做主了?”
“.…..”秋雯被他的话吓住,冷汗涔涔流下,只好低下头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奴婢知错了,还请殿下恕罪……”
一边磕头一边暗自腹诽,这太子莫不是特意出来替萧长绾出头的?
“太子殿下,太后娘娘想见你。”
鸿藻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眉眼平静,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状况。
李彧捏着柿子的手一僵,方才还冷硬的眉眼霎时恹了下来,把柿子往前一丢,扔向了还在发呆的萧长绾。
余光看到一个黄色的东西向自己飞来,萧长绾慌忙伸手去接,低头一看,一个黄澄澄的柿子落在她怀里。
鸿藻淡淡看了萧长绾一眼,跟着李彧一同离开了。
见他们走远,秋雯才站起身,慢慢弹了弹身上的灰。
她一下子变了脸,方才还恭敬谄媚,转瞬间便冷淡不屑。
萧长绾从她身边经过,听到她满是轻蔑的声音:“还真摆起太子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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