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昏厥

一场秋雨落完,天气陡然转寒,一个没注意便容易染上风寒。

归林苑内,描夏慌慌张张地领了些银丝炭放到闻商弦寝屋点燃,屋内时不时响起一阵咳嗽,回春仔细把着脉:“三日了,你这风寒还不见好,是不是又出门吹到冷风了?”

闻商弦眼神躲闪:“铺子里忙,有些账目必须得看……”

回春白了她一眼:“闻少主你让我省点心吧,别瞎折腾自己的身子了,本来底子就虚。”

闻商弦不满地嘟囔:“本少主哪里虚了……”

回春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便不敢顶嘴了:“好好好,我听你的,这两日不出门了!”

回春收回手,又开了一副方子,让描夏下去熬好。

药不难喝,她都习惯了。只是她本不是个安生的性子,叫她整日闷在屋中实在无聊,索性倚在床头看起了话本。

院子里,仰秋匆匆叩门入内,神色凝重。

“怎么了?”闻商弦放下话本问。

“少主,查到冯进的死因了。”

闻商弦立即坐正了身子。

“少主,冯进是郑知府的心腹亲信,郑知府常常保持着与郡守府的往来,故而这冯进知道不少郑知府和李郡守之间的腌臜事。”

“据探子回报,冯进生前最爱去郡城南街的一户人家,那家只有一个寡妇。冯进死讯一出,那家寡妇连夜搬离郡城。”

“可找到人?”闻商弦问。

仰秋回答:“属下得知后立即派人去寻寡妇的行踪,终于在一个小镇上寻到踪迹,审问后才知这冯进竟私藏了不少郑知府献给郡守府的孝敬,全数藏在寡妇家,不仅如此还记了账,只是账本被藏的隐秘。更重要的是,冯进生前最后一次去郡城,跟她说似乎京中有大人物下来,他得安生守在知府府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看她……”

闻商弦敛眉沉思:“大人物?”她忽而想起冯进纵马那日,神色匆匆,对郑湘湘说有急事回禀,是否就是此事……如此心急,怕不是小事。

闻商弦马上吩咐仰秋:“你去给青云酒肆的掌柜递个信儿,让他替我给陆绾传个话,问问京中有什么人物要下派到各方,能让冯进和郑府忌惮的,怕是只有官宦权贵了。”陆家总部在钱塘郡,那里离京都甚近,探听消息也容易,且陆家在京中人脉广,甚至在官场也有人。

仰秋得了令就去了。

闻商弦安生在府里又养了三日,即将坐不住时,收到陆绾的飞鸽传信,大意是皇帝派遣钦差大臣方雁行巡按各府各县,纠察地方,肃清贪官污吏,可行使先斩后奏之权。

闻商弦猜测是郡守交待了什么,让冯进带话给郑仲南,或许是让他料理干净所有事,别让方巡按查到端倪。冯进知事态重大,心急回禀,才酿成大错,郑仲南本想保他,但事情闹大,加之巡按御史将至,若不及时处理恐留痕迹,再者经冯进手的事太多,恐有后患便直接将人灭口!

她直觉自己猜测的方向是对的!如此一来,只要顺着冯进这条线查下去,拿到那本账本,把它交给方雁行,再由方雁行顺藤摸瓜,便可直接将郑府连根拔起,届时再解除与郑府的婚事轻而易举,也不必再委屈小月亮了,毕竟平妻终究矮正妻一节。

只是不知方雁行如今已巡察到了何处……

除了账本,当务之急是需寻得方大人的行踪和画像,若是微服私访,恐怕还真不好找……

此事还得麻烦一下陆东家了。

闻商弦让人捎了信儿给陆绾,便让人去找那寡妇,悄悄潜入郡城寻找冯进藏匿的账本。

笼罩在她心头多日的阴云终于散了些,身体养好后,她直奔景园,迫不及待想告诉小月亮这个好消息。

这一次,闻商弦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门。柳姑姑和庄婶乍一见到她,愣了一下,才行礼。闻商弦摆了摆手,骄傲地昂着头颅往令月院子走。

柳姑姑表情茫然,似才反应过来:“少主,少主她来了!”

庄婶翻白眼,心想等你知晓,月儿早被这采花贼吃干抹净八百遍了,嘴上敷衍道:“嗯嗯嗯……”

她“不在”的这段时日,令月院子里栽种了许多花卉,其中还有百合花。看到百合花,闻商弦心中荡漾,感觉甜丝丝的。

小梨见过她后,恭敬地行过礼,然后神色如常地去后厨烧热水了。

房门没关,她径直踏入,发现小月亮竟在看话本,心下有些异样,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倾身。

令月骤然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出现的书本上,下意识惊得“啊”了一声,回过神后嗔怪道:“你吓我一跳!”

闻商弦一看到她就想黏过去,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摩挲着她的手背:“看什么这么认真?”

翻过话本,看到封面上写着《失忆郡主爱上俊俏猎户》。

闻商弦:……

令月脸微红,夺过话本:“随便看看打发时间,你别管。”

闻商弦失笑:“好好好,你看,你看……”

令月还真就靠在她肩上,继续看话本。

闻商弦跟着她一起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才知道小月亮识字呢。”

令月睨了她一眼:“小看我。”

闻商弦被逗笑了:“是是是,是我小看娘子大人了。”

令月瞪了她一眼,却没反驳,压不下去的嘴角昭示了她的好心情。

“谁教你识字的呀?”闻商弦随口一问。

令月顿了一下,当真开始回忆。

一根木棍,一片空地,不远处炊烟袅袅。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她的手在地上写字,清冷温柔的女声响起:“今天母亲教灵灵写自己的名字,这是宫字,灵灵的姓氏,这是……”

正在此时,脑中骤然一疼,令月痛苦地捂住了脑袋,话本落到地上。

闻商弦吓被她的反应吓到了,慌忙抱稳她,声音急切:“怎么了,小月亮?”

“少主,疼……”令月声音细弱地说道。

“哪里疼?我看看。”闻商弦大惊失色。

“头,头疼……”令月说完,就昏了过去。

闻商弦吓坏了,慌忙把她抱到床上躺好,去外面叫人。

小梨来得很快,脸上还带着惊讶:这么快就结束了?

谁知是姑娘昏倒了,少主叫她赶紧去闻府喊回春过来。

小梨急慌慌往闻府跑。

闻商弦倒回床边坐着,担忧地看着令月。

一刻钟后,回春匆匆从闻府过来,柳姑姑和庄婶也知道令月突然晕倒,皆神色担忧地守在门外。

诊治期间,闻商弦去外面找了柳姑姑,脸色严肃地问:“你可知令月从哪里来?”柳姑姑是家生子,一生未嫁娶,不能凭空冒出一个侄女。而平常的粗使丫鬟更不可能认字。

柳姑姑懵然,摇头:“老奴不知,月儿是老奴从府外捡回来的,那是她身量小小一个,衣衫褴褛,身无分文,在数九寒天险些冻死,可怜极了。”

柳姑姑回忆着捡到令月的那天,六七岁的小人儿,衣衫单薄破败,鞋子也没穿,被冻得青紫,缩在府外的石狮子角落,神志不清地来回喃喃着“往南走、往南走”,“活下去、活下去”。

“老奴将她捡回府,请大夫诊治后,等月儿醒了,便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一行人听了令月小时的遭遇,心情都沉重不已,闻商弦心更是感觉像被刀子割了似的抽疼。

回春把完脉,开了副安神的药便出来了,说只是受了些刺激引起短暂性昏厥,一会儿就醒了。

闻商弦沉吟:“此事是我疏忽,往后会注意些。”说着她担忧地望向屋内,不知是否该探查一下令月的身世,只是十年前的事,该从何查起……

夜深,众人皆一一离去,唯闻商弦独守在床边,握着令月的手不放,听着令月偶尔的呓语呢喃,内心思绪万千。

“站住!降者不死!”

光影斑驳的密林中,一匹快马飞速掠过,身后马蹄声、叫喊声不止。

“这次若平安逃出去,我们隐居吧,只有我们两个人。”马背上坐在后方的人凑在怀里的人耳畔说道。

被牢牢护在怀里的人紧张地抱住她的胳膊:“好,都听阿商的。”

“放箭!”

后方穷追不舍的追兵见两人执意不降,厉声高喊。

破空声传来,马背上的人心一紧,握住马鞭往马屁股上狠狠一抽,马儿吃痛地向前疾奔,往密林深处疾驰。

后方的马蹄声渐渐停歇,隐约传来哀嚎。

怀里传来兴奋的声音:“阿商,那些人没追过来了,我们安全了是不是?”

“是,我们安全了……”后面的人气息有些乱,但怀里的女子刚经历劫后余生,正在畅想两人美好的将来,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太好了!以后再也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我们就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我们就做最平凡的一对妻妻,一起种田、做饭、洗衣服,到时候还要、我还要给阿商生一个可爱的崽崽……”她脸颊红扑扑地回头望着她,眼里闪烁着娇羞和向往。

阿商笑了一下:“好啊,要一个白白胖胖,跟小月亮一样可爱的小猪崽。”

她嗔怪:“你才是小猪!”

几声轻笑在林间响起。

漂亮的少女还在说些什么,身后的女子却已听不清,低声说了一句:“小月亮,走,向前走,要……好好……活下去啊……活下去……”

随即不等对方反应,栽倒在她身上。

她这才慌了,回身慌张地抱住她的身体,看见她背上赫然插着两三支箭,血腥味扑鼻而来。

“阿商,阿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说话啊!我害怕,阿商……!”

密林深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阿商——”

令月猛然惊醒坐起。

闻商弦立即从瞌睡中惊醒,见她醒来欣喜地抱住她:“小月亮,你醒了,没事吧……”

令月茫茫然回神,转头看见熟悉的面容,梦中令人绝望窒息的感觉纷至沓来,她猛地扑进她怀里,失而复得般抱紧她喜极而泣:“少主……”

闻商弦心疼地抱紧:“哎,我在呢,莫哭,没事了……”

安抚了好一会儿,令月才平静下来,闻商弦拥着她躺下。

令月变得黏人得紧,死死地贴着她。

闻商弦动了动胳膊,轻笑:“松开些,我又不会跑。”

令月松了一点点,继续贴着她。

闻商弦摸着她的背,轻抚着:“做噩梦了?这么黏我。”

令月闷闷地“嗯”了一声。

“梦见什么了?”

令月摇头,不想说,好像怕说出来就会灵验似的。

她不想说,闻商弦也不强迫她,只是想起她醒时的那个称谓,倍感亲切:“我听见你叫阿商,是在叫我吧。”

令月低低“嗯”了一声。

闻商弦兴致勃勃道:“我喜欢这个,以后你都这样叫我好不好?”

令月抬头,看见她眼里盈满笑意说:“不想听你叫我少主了,生分得很,阿商就很好,我听着就心生欢喜。”

“好。阿商。”令月水蒙蒙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应道。

闻商弦心头微动,俯身含住她的唇,克制地吮了一下便退开了。

“小月亮,不用怕,往后我会好好护着你,陪着你。”她深情凝视着她承诺道。

令月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一颗不安的心随之安放。

闻商弦侧头自然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说:“方才我还听见小月亮喊娘亲母亲,可是想家人了?”

令月眼神茫然:“有吗?”显然已经不记得。

闻商弦眼神暗了暗,抚摸着她的脸颊:“许是我听错了。不过要是你尚有家人在世的话,记得告诉我,我会帮你找到她们的。”

“嗯。哪天我想起来,就告诉阿商。”令月垂下的眸子里眼波平静。

闻商弦转头望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道:“先睡吧。”

令月这才仿佛多了点平日惯出来的娇矜,贴着她:“不要,睡着了醒来你又要不在,消失好久了!”

闻商弦笑着讨饶:“姑奶奶,这次是我不小心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才许久不来的,别怪我了好吗?”

令月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又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才放下心,但依旧不松口:“我又没怪你,你不来我还轻松呢。”

闻商弦牙痒痒的,想咬点什么东西,磨了磨才道:“我这是遭人嫌了啊。”

令月抬头睨了她一眼:“哼哼,谁敢嫌少主呀。”

闻商弦失笑:“那我明天陪你一日,带你出去游玩好不好?”

令月撇了下嘴角,压住喜悦,淡淡说道:“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要求你!”

闻商弦爱死她这副傲娇的样子了,低头猛亲了几下:“我说的,我说的。”

夜色下,两人说说笑笑地伴着进入梦乡。

昨天在外婆家吃团圆饭,今天在奶奶家吃团圆饭,明天自家吃团圆饭,嘴巴好忙━┳━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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