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乌龙

韩祈月做梦也没想过这种事回落到自己头上。她扭头看见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近在咫尺,噘着嘴要来亲她,一巴掌甩了过去,将那男子打得晕头转向,扶着栏杆清醒了好一会儿。

那男子扶着额头,怒不可遏地看向韩祈月,用手指着她大骂:“小贱人敢打老子?我他娘的……”粗口还没说完,就被韩祈月揪起双唇滴溜溜地转了个圈,一脚踹倒在地。

她走到男子面前,朝他的背狠狠地跺了脚,低声威胁道:“你还想说什么?”

那男子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世家子弟,被韩祈月打了两三下骨头都快散了架,哪还有心思和胆量同她叫板,连忙摆手摇头:“没话了没话了,女侠饶命。”

韩祈月松开脚,冷哼一声,转身刚要离开,却听传来一声怒喊:“秦!媛!媛!”

韩祈月一惊,抬头看见郭守燕皱着眉头,一脸着急,连忙跑过来将她拉在身后,瞪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威吓道:“你是谁?”

韩祈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被郭守燕知道她会武那还得了?她盯着面前的男子,冷冷地瞪了一眼,那男子看着韩祈月也发憷,什么话都没多说,扶着腰小跑着逃走。

郭守燕见人走远,连忙转过身来查看她,问道:“你有没有受伤?那人有没有欺负你?”

韩祈月摇摇头:“我没事。”

“叫你在原地等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万一……”郭守燕看着韩祈月望着他的水灵灵的双眼,顿时说不出话来,投降地甩了甩手,“好了好了,这事我们不说了。我们回家……”说罢,拉着她要原路返回,被韩祈月一把拉了回来。

郭守燕一脸疑惑:“作什么?”

韩祈月愣了一瞬,旋即为难地低下头:“我……我好像把令牌弄丢了。”

郭守燕听罢轻叹了口气:“没事,我叫鸨母找找,若是找不到……也不会有人敢用我们郭家的令牌做坏事,别怕。”

韩祈月看似宽慰地点点头,指了另外一条路:“那我们去那边找找吧?我方才……因为好奇,去了那边,许是落在那里了。”

郭守燕怕她再度乱跑,不由分说地牵起手,边走边说:“下次你再乱跑,我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令牌自然是找不到的,三人上了马车,郭守燕还拉着韩祈月的手,她悄悄抽出来,看得柳之源笑出了声:“我说你们也没必要在我面前不好意思了吧,什么时候办喜宴请我喝酒啊?”

“还没呢,不急。”郭守燕还未出声,就被韩祈月抢去了话头。

“还不急啊?”柳之源睨了眼郭守燕,笑道,“你是没瞧见方才那战况,人玉红娘子都一根白绫挂那儿了,救下来后还哭着抱着他说什么非他不嫁,看得我都于心不忍了,差点要说‘他不娶你我娶你’。”柳之源两手一摊,看着韩祈月道,“都这样了你还不嫁?你就不怕他哪天被人抢走了?”

韩祈月笑了笑,看向郭守燕问道:“玉红娘子都如此了,你还是不肯接纳她?我瞧你挺喜欢她的。”

郭守燕长叹了一口,无奈道:“这女子太厉害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委实吃不消,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

“你不喜欢?”韩祈月揶揄。

郭守燕瞧着她,摇了摇头:“不喜欢。”

“那我看你出游喝酒,每每都是叫她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那时的我哪知她是这般厉害的性子。”郭守燕看柳之源笑得猖狂极其不顺眼,踢了他一脚,“我日后再也不随你一道来了,折腾死我。”

柳之源不计较,笑道:“我看你摆脱她也挺好。这女人胃口大得很,手上筹码多,你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再说了,”他揶揄道,“兄弟,不来群玉院这事可不能夸海口。我看秦娘子心胸宽广,也不像是介意你纳一两房姬妾的样子啊?”

韩祈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郭守燕急了,“我说不来了就是不来了,再来……也不知是惹得谁伤心。”

“哎哟,你听这话。惹得谁伤心……弟妹啊,这我可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柳之源探过头来,“这栽在你家二爷头上的姑娘啊,两只手掌都数不过来。

“比如说,小时候他们家对街的二丫,两个人为了一个糖葫芦不打不相识,他还跟人二丫说了,长大以后嫁给他,想吃多少糖葫芦吃多少糖葫芦。稍大一点以后,可怜街边卖身的孤女,就给了些银钱也没让人跟他走,可那个姑娘竟是跟了他一路,吓得他以为是要绑架他威胁他爹的歹人。还有城东的曹娘子,城西的方娘子……”

柳之源掰着手指头如数珍宝,郭守燕到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道:“你以为就你知道我的事呐?等你以后娶妻了,看我不把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给抖搂出来。”

柳之源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说道:“嘿,我要娶了亲,也照样往这地方跑,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管我。”

韩祈月和郭守燕早已习惯他的浪荡,笑着也没说什么,到了郭府便下了车。

可谁承想管家倒是站在门口迎接他们,郭守燕顿觉不妙,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管家叹气:“公子,老爷就在书房等着你呐。”

郭守燕咽了咽口水:“为什么?因为我今晚去群玉院了?我也不是头一回去啊?”

韩祈月望了郭守燕一眼,安慰道:“你先去,如果出什么事了,我进来救你。”

郭守燕瞧了她一眼:“你真能进来救我?”

韩祈月笑着点点头,目露狡黠:“能啊,若你不信,那便算了。”

“诶诶——等等等等,我信,我信,那你就在门外侯着,随时进来救我。”

韩祈月憋笑:“好。”

郭守燕进了书房,韩祈月就在院子里坐着,看里头的动静。烛光只映出郭易行的身影,想来郭守燕一进去就跪下了。

管家和韩祈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郭易行好像是举起了什么东西,突然一声响彻夜空的“啪”从书房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人的身上。

韩祈月应声“噌”地站了起来,那东西在她听来就是鞭子,郭守燕身子本就不好,这一鞭子下去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郭易行可真是他亲爹。

韩祈月疾步上前,连管家都跟不上她的步子。她猛地推开门,入目是伏在地上的郭守燕,他爹站在另一侧手里拿的正是马鞭。

韩祈月二话不说就和郭守燕跪在了一起,她仰着头,梗着脖子,毫无胆怯,倔强地与郭易行对峙:“郭伯父,今日是我要去群玉院的,守燕他扭不过我只好带我去,您若要责罚他,便先责罚我吧。”

郭易行和郭守燕二人都愣了愣,看见她这幅样子,缓缓地展开笑容来。

郭易行笑得有些含蓄,却也掩不住他内心的欢喜,笑睨了韩祈月一眼,道:“我没罚他呀。”

啊?韩祈月心里惊奇:“那刚刚那声鞭子……”

郭守燕举起了他手里的弹弓,微微示意了一下:“我娘要过生辰了,我爹就把我娘之前送给我们的生辰礼都整理了一下。我刚刚玩那弹弓不小心脱手了,蹲地上找呢……”

韩祈月听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觉大窘,面上飞霞,匆匆起身跑出书房。

她用微凉的手贴着发烫的脸回到房间,背靠着关上的门听着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只是觉得逛青楼这件事两个人都有责任,没道理让郭守燕一个人承担。自己方才一闹,好像将郭伯父置于不通情理的境地,人家明明是父子,却被自己这个外人这样一闹,实属难堪。

韩祈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郭家父子了。

正想着,郭守燕来敲门了。

韩祈月被惊得一哆嗦,往外看了一眼,郭守燕正负手站在门外,脸上笑容浅浅。

韩祈月并不想开门:“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郭守燕现编现卖,“你膝盖疼不疼。”

哪壶不开提哪壶!韩祈月咬牙:“不疼。”

郭守燕笑了,敲了敲门:“真的不疼?”

“不疼!”韩祈月几乎要忍不住出去推他走了。

“那——过几日陪我上街吧?”

“上街?去做什么?”

“我娘生辰,往年我们家里除了我娘都是男人,实在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今年不同了,有你在,陪我去买东西呗。”郭守燕语气轻松,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

韩祈月想拒绝,可一想到赵慈安温声细语地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你就把我当做你的母亲”,她就心头一软,没拒绝,“好吧……”

郭守燕笑出了声,又敲了敲她的房门,韩祈月还抵着背,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郭守燕敲门的振动。

“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我另外一间铺子。”

韩祈月没答话,郭守燕也不在意,走之前又嘱咐了一遍:“千万别忘了啊。”

他踏着月色离开,却频频回头看韩祈月的房门——她会出来吗?她会打开门看我一眼吗?

可是他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所思所想,像媛媛这般害羞的大家闺秀,仅此一遭一定羞赧坏了,哪还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再敢与他相见呢?

真真是关心则乱。之前想退婚时装得那么淡泊洒脱,今日事急护他又护得那么情真意切。果然,真正的爱意是掩藏不住的。

郭守燕憋在心里偷偷地笑,忽然觉得,有这么个未婚娘子还是不错的。

至少她不像自己所想象的一般闺秀——只识绣花书画,将四书五经、男子科考奉为圭臬。

郭守燕这厢傻傻地笑着,管家跟在他身边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您笑什么呢?”

“我问你,方才秦娘子在外面的时候,是不是很紧张我?”

管家细想了想,拍掌点头:“确实,秦娘子一直盯着门呢。听见鞭子声响时,二话不说就冲进了书房,小的都跟不上。”

果然。

郭守燕舒心了。

骄傲自矜,清高自持。勾栏瓦肆演的戏里头,大小姐们好像都是这样,可最后也都爱上了书生不是吗?

哎呀,这戏曲话本子,诚不欺我。

郭守燕:她爱我她爱我她爱我。

韩祈月:我们是拜把子兄弟,有难不能他一个人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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