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伋在宫中留了数日,他不得不承认韩祈月说的话十分正确,如今惠卿势大,又与他前后脚去明州拉拢他人,太子本就比自己名正言顺,若真要夺得帝位,扳倒惠卿,势必要让更多的人支持他。
惠卿权势炽热,自己父亲又常听信他的建议,如此之人若让他扶持太子那个草包登上帝位,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是不可能。若此事成真,那到时候的大宋又会是如何一番景象呢?
他向皇帝提出了异议与疑点,力保郭易行,细数郭易行在明州为官十数载的功绩,又着重点明他收治流民的举措,收效甚好,对于贤才不以一眚掩大德才能留住真正实干之人。
皇帝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堂下站着的他,良久才问道:“我听人说,韩盛之女从密州逃出去了明州。这事你知道吗?”
赵伋没猜到自己父亲会问的那么直接,他思忖一瞬,镇定回答:“有所耳闻。”
“你怎么看?”
“孩儿曾派人去北地找过阿皎,此事不敢欺瞒父亲。阿皎是我钦定的妻子,于私于情,孩儿不能够放下。若是真的找到了她,还望父亲能够网开一面,放她回归乡野吧。”
皇帝探究地看着他:“你愿意?”
赵伋似乎感应到什么,背后冒着冷汗涔涔,他悄悄地抬起头:“父亲的意思……”
“过几日是你母亲四十岁生辰,到时候去你府上办吧,你母亲一直念叨你呢。”
“是。”
“你舅舅也会进京,你也很久没见你表妹了吧?”
“是……”
“趁着这个日子,好好叙叙旧吧。还有……”皇帝停顿了半晌,抬眼望着赵伋,“安阳侯不日就要进京,你……你去接待。”
赵伋从垂拱殿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往后宫走去。懿贵妃在殿外等了他许久,瞧见了他便急忙将他拉进宫里,摒退左右。
“官家同你说什么了?怎么留了你那么些日子,我都不能见你?”
“阿娘莫担忧,爹爹只是嘱咐孩儿好好操办您的生辰宴。您今年的生辰去孩儿府上办。”
懿贵妃喜笑颜开:“当真?那可太好了,以前你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密州,害得阿娘天天担心,如今终于回来,却开府去了外边,阿娘也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你……对了,此次你舅舅也要来京了,你可知道?”
“爹爹告诉我了。”
“清儿已经十六岁了,听说出落得极为水灵,扬州城出了名的大美人呢。”
赵伋轻笑着点了点头:“是吗?就小时候见过一面,早就忘了妹妹长什么样子了。”
懿贵妃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人家小时候还嚷着非你不嫁呢你这就给忘了?”她看着赵伋,面色忽然一变,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还惦记密州那小丫头呢?别惦记了,我的三哥啊,且不说密州被屠城她逃没逃出来,即使逃出来了那也是戴罪之身,你可千万不能再和她有什么瓜葛了,你听明白了吗?”
赵伋不想在韩祈月的话题上多说什么,敷衍道:“明白明白。”
“听闻安阳侯也要进京,他常年在外征战戍守边疆,如今回京述职,你也要好好结交一番。”
“明白明白。”
“安阳侯还有个女儿……”
“明白明白。”
“赵伋!”懿贵妃看出他的不耐烦,轻声吼了一下他的名字,抬手拧了拧赵伋的脸,“阿娘是为你好,你还嫌你娘烦了是不是?”
赵伋揉了揉脸,无奈道:“您就别瞎操心了,该怎么做,孩儿心里有数。”
月上柳梢,宫里掌了灯,懿贵妃本想让赵伋留在宫里吃过饭后再走。可他却说有事推辞,走得也匆忙。懿贵妃站在殿外瞧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对着身边的嬷嬷说道:“素心,你看三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今儿的三哥比往常进宫的时候更开心些。许是要为娘娘操办生辰吧。”
懿贵妃笑了,摆摆手:“他要是有这份心倒好,只是我瞧着不像。方才他走得急,倒像是让谁等着,急着去赴约似的。”
素心望了眼懿贵妃:“殿下府上不是有婵娟吗?让她帮忙传个话,如何?”
懿贵妃点点头,看着赵伋离开的宫门,眸色清冷:“也好,就怕王府进了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勾了他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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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伋回到府上就直奔后院,韩祈月正在木槿的陪同下用餐。他跑进屋子,只见韩祈月一身素衣,长发半披,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烛光下,温和宁静。他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韩祈月,在密州时她嚣张跋扈,泼辣果敢,一根杆子就能追着校场上最烈的马跑上一整天,整个人如同烈日骄阳般炫目。可眼前的韩祈月,像是被磨了棱角的璞玉,温润沉寂,看得赵伋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揉捏一番。
韩祈月抬眼看见他,说道:“去了那么些天,总算回来了?”
赵伋命人备了碗筷,坐下与她共食。韩祈月一边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时不时瞥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二人相顾无言,赵伋叹了口气:“想问郭家的事,对不对?”
韩祈月从饭碗中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事情怎么样了?”
“我出宫的时候,看见宫门口听着惠府的马车。我能说的都说了,接下去,也只能看官家的意思。”
韩祈月长舒一口气:“说了便好说了便好,只要是能为郭家争得一线生机,那都是好的。”
赵伋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表情,放下碗筷,盯着她笑了一下:“你对郭家,真的很上心。”
韩祈月神情一滞,对赵伋笑道:“郭家于我有恩,我不想看他们出事。”
赵伋起身走到韩祈月身边,抬眼一瞥木槿。木槿了然,福了福身子便出去将门带上。
赵伋揽住韩祈月的脖颈将她的面颊贴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安放在她的背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你放心,经过这一遭,往后的郭家,我保着。”
韩祈月双手放在膝上没有动弹,轻轻地点头应声。
“往后,他们可真是要感谢你了,是不是?”赵伋低头暧昧不明地看着韩祈月,右手游走到她的下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指带着粗茧,蹭在脸上激起韩祈月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微微侧脸,被赵伋捏住。
“两年没见你,竟越长越好看了。”他轻笑,“阿皎成大姑娘了。”
韩祈月有些无措,将目光移向另一边。
赵伋没有收敛,反倒更加逼近她,他低垂着眼眸,望着韩祈月的嘴唇渐渐靠近,却被她偏头躲过。
赵伋一愣,抬眼看着韩祈月:“为什么躲我?”
韩祈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她和赵伋早就定了亲,情到浓时,除了未曾逾越最后一条线,其余该做的都做了。只是这样稀松平常的亲吻,若是曾经的她也定是不会躲的。只是如今,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伋见韩祈月不答话,坐下来平视着她,又问道:“阿皎,你为什么躲我?嗯?你在想什么?”
韩祈月心里乱的很,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心里烦闷……”
赵伋轻叹笑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我知道你受苦了,往后就待在我这儿,哪儿都别去了。我定护你周全。”
这胸膛是熟悉的温暖,密州多风,二人常常策马奔腾去高山上徜徉,坐于山顶看日出。赵伋会故意只带一件披风,就等韩祈月自己钻在他怀里。
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心跳,可韩祈月心里却是极为的不安与无措。
赵伋安抚着她的背,轻声道:“这样好些了吗?”
韩祈月缩在他的怀里,轻笑了声,点了点头。
赵伋低头看她,恰逢她也抬头,四目相对,赵伋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情思,捧起她的脸就吻了下去。
久违的美人和久违的温存,赵伋无处宣泄的思念在此刻迸发。他紧紧地拥抱着韩祈月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圈禁在自己的怀里,肆意地啃咬她的双唇,掠夺她的呼吸,直到韩祈月在他怀里经不住地发抖,他才真正的停下。
韩祈月双唇微肿,眸含泪光,赵伋望着她,突然一个横抱将她抱上里间的卧榻,整个人倾压下来,吓得韩祈月立马抵住他的胸口:“你……你要做什么?”
赵伋喘着粗气,右手还停留在她腰上的痒肉:“阿皎,我是真的很想你……”
韩祈月被赵伋呼出的热气吓得不轻,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她侧着头,心跳如擂鼓:“不行。”
赵伋实在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她发烫的耳朵,韩祈月叫出声来:“赵伋!”她一把推开他,整个人缩在了床榻的角落,“你别这样。”
赵伋被推得有些突然,他站在床榻边抚了抚额,神思清明了些,又看向角落的韩祈月,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自己是土匪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坐到榻边:“我……是我鲁莽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
赵伋起身离开,韩祈月抱膝坐在榻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捂上心口,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气。
木槿从外头进来,见着韩祈月翻身下床,衣襟微微凌乱,心下了然。她连忙转身收拾碗筷,免去二人碰面的尴尬。
看来王爷是真的喜欢她,木槿在心头暗自感叹。
她走到韩祈月身边,轻声问道:“韩娘子要洗漱了吗?”
韩祈月怔怔地坐在妆台前,望着窗外的月亮:“木槿,你来王府的这些年,王爷可有接纳过其他女子?”
木槿一边替她梳着头发,一边叹道:“有些事情韩娘子定是比木槿更加清楚的。也不瞒您,苗清苗娘子是贵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当年贵妃娘娘是想让苗娘子做侧妃的。”
韩祈月想到当年与赵伋置气,苦笑了一下:“嫡亲的表妹,又怎么可能真正地做侧妃呢?”当年的懿贵妃不过就是看中了韩家的兵权,这才心甘情愿让自己的侄女做侧妃,如今韩家倾颓,懿贵妃怕早就嫌弃他们俩的这桩亲事了。
“我不该在此长留。”
木槿听这话手一滞:“韩娘子,您这刚来就要走?您能走去哪儿呢?”
又是这句话,她在郭家时就听了无数遍这句话。
韩祈月轻轻叹气,自嘲一笑:“累累若丧家之犬,说的就是我啊。”
“韩娘子,王爷喜爱您,您在这儿待着得王爷庇佑,不好吗?”
“那我问你,我以什么身份呢?如今的我是什么样,你日日在我身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的存在,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知道吗?还能让别人知道吗?难不成要我这样藏一辈子?”
木槿不说话。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已经是赵伋的人了,留在他身边天经地义。我与他是有婚约,可那是与韩将军之女韩祈月。如今的我们……”韩祈月喉间苦涩,只长长地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木槿望着镜中愁思满面的韩祈月,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来安慰她,却发现眼前的韩祈月并不悲伤,她只是清醒,十分清醒。
那个哑巴的丫鬟从屋外走进来,对着木槿比了几下手势。
她点点头,叫她下去,转头对韩祈月说道:“韩娘子,下月初四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宴。”
“赵伋是不是又要进宫了?”
“不是,这回……要在明王府办。”木槿细心地观察着韩祈月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苗大人和苗娘子,也是来的。”
韩祈月听出她语气当中的小心,笑道:“不必这般,我不在意的。来了正好,我倒也有许多事,要同赵伋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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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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