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杨柳铺满整个河堤，柳絮在空中四散着，引得呼吸不畅的人喷嚏连连。
沿河而建的春风楼，同临安街的玉花院、洒金街的醉欢阁并称京都三大“温柔乡”。
今日的春风楼热闹非凡，门口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还有一些轿子抬着蒙着面纱的姑娘进春风楼。
今日便是春风楼时隔三年的评花榜的日子。
京都的评花榜一年一期，每一期所定地点由那一期拥花魁入帐之人所定。
这花榜，评的便是这三大“温柔乡”里的美人，各子弟从这三大春楼中选出自认为最美的十个姑娘，接着通过琴棋书画等技艺比拼，择出最后的花魁。
原本这评花榜只是这京都官宦子弟闲来无事想出来的点子，但自从三年前，小侯爷傅照西同人开赌，用一千三百两将春风楼的柳飘飘砸至花榜第一，夺得花魁，又花五百两拥得美人入怀后，这京都的评花榜便彻底出了名。
从此，这评花榜便不是官宦子弟内部的事儿了，它成了整个京都人最为关注的日子，甚至连外地的男子都曾慕名而来。
据说，每年的评花榜日，傅小侯都会被这京都的女子背地里骂一顿。
傅照西坐在厢房里、内，柳飘飘在他身边伺候着。一同来的还有柯尧、齐璟、褚勋康、朱文彦等人。
柯尧见傅照西兴致不高的模样，调侃道：“我瞧着这飘飘姑娘模样身段都是极好的，勾得我们小侯爷对评花榜都不大有兴致了。”
朱文彦也应和道：“正是如此，小侯爷这次肯来，还是我们哥几个逼来的。”
柳飘飘闻言抬手捂嘴一笑，姿态极妍，举手颦笑之间皆是风情，“小将军莫要取笑飘飘，飘飘蒲柳之姿，怎会入得了小侯爷的眼。”
说话间小心地轻瞥了傅照西几眼。
傅照西没有看她，也没接她的话，只是瞧了柯尧一眼，懒洋洋地道：“飘飘姑娘是春风楼的头牌，自有万千男儿放在心上。”
齐璟闻言嘿嘿一笑道：“柯尧你可别乱说，咱小侯爷是心里藏着别的姑娘，自然是对这评花榜提不起兴致了。”
柯尧顿时起了兴致，忙问道：“我远离京都这么些年，错过了许多呀？这么大个事儿，我竟都不知晓。傅照西，你心里藏着哪家的姑娘？”
“让我来猜一猜，”朱文彦“啧”一声，装模作样道：“是不是大理寺的那个评事，李盈之啊？”
齐璟双手一拍，指着朱文彦道：“聪明！”
傅照西稍冷了神色，盯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应声。
那柳飘飘瞥见傅照西的脸色，笑意有些僵住，她咬咬下嘴唇，又堆起笑给傅照西添了酒，问道：“听小郡公的意思，我们小侯爷心里藏着个女大人呢！”
朱文彦见傅照西的神色，颇觉这热闹有意思，便也道：“正是，那李大人的相貌，可不比飘飘姑娘差呢！”
褚勋康听见这话道：“照我瞧着，还是飘飘姑娘更有韵味，身段神色都是那养在深闺的一般女子没有的。”
柳飘飘闻言，眉目间带了些许得意，她的相貌打小被人夸到大，自然不会轻易被比下去。她微微敛了眉目，柔声道：“飘飘岂敢同那大人比较。”
朱文彦闻言却晃着脑袋笑道：“非也非也，李评事眼里清澈明朗，似那水晶一般，瞧着便让人心神安宁，让人不自觉想一瞧再瞧。”
柳飘飘听了这话，不由地咬着下嘴唇，眉目间的得意变成了不服气。
傅照西彻底冷了神色，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下，冷着声音道：“小侯竟从不知，各位对李盈之如此关注。”
柯尧见傅照西神色不虞，连忙出来做和事佬：“朱文彦、褚勋康，你二人可得注意着些，我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才将照西拉来的，都搬上了咱几个一道长大的情谊了。你二人要是将他气走了，让他瞧不着我今日的威风了，可别怪我饶不了你们！”
又对傅照西道：“小侯爷，你可莫恼了，待会儿可要好好瞧着我评出花魁来！”
褚勋康也听出傅照西话里的怒气，听着柯尧打圆场，忙道：“是是是，小侯爷莫气，是我同文彦的不是，不该将李评事同飘飘姑娘比较。”
朱文彦也笑道：“是是是，是我等不是，不该在此场合对良家姑娘评头论足。”
傅照西见状敛了神色，自顾自端起酒杯浅酌着。
柳飘飘听着他二人的解释，有些，垂着眼眸，下意识咬着唇，握着酒壶的手不断收紧，指尖泛出些许白。
可她也不能辩解什么，对于世人来说，春楼女子便是如此，拿良家子同她们相比都是侮辱了良家子。
柯尧瞥见柳飘飘的神色，有意安慰道：“飘飘姑娘的美名早就家喻户晓了，这京都谁人不曾听过飘飘姑娘的美名呢？”
柳飘飘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多谢小将军宽慰，飘飘一介风尘女子，自然是不能同那评事相提并论的。”
齐璟见着柳飘飘神色落寞，又见这场面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嚷嚷道：“这花魁娘子怎的还不出场，还想让爷几个等多久？”
他身旁一个娇弱的姑娘听着他的话，巧笑着贴近他，软绵绵娇滴滴地道：“小郡公莫恼，眼下便要开始了。”
“爷几个儿都在这儿坐多久了？看着时辰也该到了，怎还不见那几个入选的花魁娘子上场？”
话音刚落，就听着外头一阵鼓声，一个中年女声喊道：“各位久等了，花魁娘子们来了！”
柯尧几人闻言便伸着脖子朝楼下大堂瞧着，只剩傅照西一人坐在桌边神色漠然地喝着酒。
柳飘飘给他空了的酒杯添满，收了情绪笑盈盈地问道：“小侯爷真不去瞧那花魁娘子吗？”
傅照西两指捏着酒杯，神色淡淡地道：“前几年瞧够了，如今便没什么兴致了。”
柳飘飘轻笑一声，笑声轻且淡，如黄鹂般清脆动听，扣人心弦：“那飘飘便陪着小侯爷。”
傅照西掀了掀眼皮，瞧她一眼，忽然道：“飘飘，你跟着我多久了？”
柳飘飘温声答道：“自打三年前飘飘被选为花魁那日起，就跟着小侯爷了。”
“三年前……”傅照西思绪被拉远，恍惚一瞬后，道，“今后自己某个出路吧，莫要在小侯身上浪费光阴了。”
说完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子，里面零零散散装着些碎银。这原本是备着每日给李盈之买零嘴的散银，如今掏出来不免有些寒碜。
他踢了踢齐璟的椅子，道：“身上有银子吗？借我用用。”
齐璟正瞧着楼下几个花魁斗琴，冷不防被傅照西这么一踢，怒气就上了脸，“你求人相帮就眼下这个态度？没有！”
傅照西闻言也不生气，甚至还勾起了唇，只听得他朝门外一唤：“明路，去郡公府告诉老郡公，请他去长平大街临着河道的那处民宅去瞧瞧。”
齐璟闻言脸色一变，指着傅照西难以置信地道：“你跟踪我！”
“我会费那心思？”傅照西嘁一声，“拿银子封口，赶紧的。”
他不过是昨日送李盈之后，回家途中见着齐璟正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地去哪儿，心下奇怪，跟上去瞧了一瞧罢了。
齐璟一脸不快地将一个钱袋子扔到桌面上，认真地道：“别乱说。”
傅照西敷衍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侯会守口如瓶的。”
楼下一阵欢呼，齐璟忙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朝柯尧几人道：“这楼上视角虽好，但瞧不着美人一颦一笑，咱还是下去雅座上看如何？”
柯尧是头一次来看着花魁娘子，新鲜得紧，闻言立马起身道：“走走走，隔得近才好挑选花魁！”
“我倒要瞧瞧，今年的花魁有没有咱们的飘飘姑娘好看。”
柯尧叫了傅照西，傅照西婉拒了。见傅照西拒绝，几人也不生气，搭着姑娘乐呵着下去了。
傅照西见他们几人走了，将齐璟那袋银子取出来，放进自己的钱袋里，合成了一个袋子后，放到柳飘飘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个价值连城的玉佩一道给她，“飘飘，春风楼不是个久待之地，小侯也不是个值得浪费光阴的好人。银子少了些许，这玉佩在京都的钱庄能支五百两白银，你拿着为自己谋个生路吧。”
柳飘飘闻言脸色唰地退了血色，她慌慌张张地道：“是不是飘飘哪儿做得不好，让小侯爷气着了？是飘飘的不对，小侯爷莫要气飘飘了。”
傅照西托住她的胳膊，拦住要跪下的动作，道：“同你无关，也同这春风楼无关，是我自个儿的事。”
他将玉佩和钱袋放在一起，站起身道：“东西放这儿了，小侯今后不会来了。”
“是不是大理寺的评事？！”柳飘飘忽然出声道，神色泫然欲泣，“是不是李评事？小侯爷当真是将她放在心上了？当真不要飘飘了？”
“飘飘姑娘许是忘了，”傅照西像是想起什么温柔的事情一般，温声道，“小侯从未要过你。”
柳飘飘听见傅照西的话，身形不稳连忙扶住桌子，可那傅照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傅照西本想着同柯尧说一声，自己先走了，哪想到刚一走近，就听着他同朱文彦道：“我瞧着这位娇奴姑娘，颇为好看，眼睛似你说的，如水晶一般，同那李盈之的眼睛不相上下。”
傅照西眯了眯眼睛，问道：“这位娇奴姑娘，现在第几？”
柯尧兴冲冲地表示：“现下第三了，等我再投五份荐书，娇奴便能升至第二了！”
“小将军可是看上这位姑娘了？”傅照西问道。
“正是正是！”柯尧连忙点头。
那褚勋康笑着道：“可不是，这一下来便念着人娇奴姑娘，说那双眼睛瞧着极为心动。”
傅照西神色专注地盯着那娇奴姑娘瞧着，正巧那娇奴一舞完毕回身上台，瞧见了傅照西的眼神，倏地红了脸颊。
傅照西见她这样，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丝毫也不像。”
柯尧听了一头雾水，“像什么？”
只有那朱文彦瞧着傅照西，别有深意地笑了。
傅照西不答他的话，却问道：“排娇奴后边那位姑娘叫什么？”
柯尧定睛瞧了瞧，一脸不喜地道：“穿鹅黄色衣裳的吗？花月娘。我可真不喜她，次次追在娇奴后面咬着。”
“花月娘还差娇奴多少荐书？”
柯尧摇头：“没注意瞧。”
朱文彦懒懒地道：“这次的花魁娘子个个顶尖，这票数都咬得紧，只差着三票来着。”
傅照西闻言勾着嘴角恶趣味地笑了笑，唤了声小厮：“明路，去给小侯买三十份荐书来。”
一份荐书十两银子，一般人家可经不起这么挥霍。
朱文彦瞧着傅照西的模样，默默同柯尧拉开了些距离，瞧着似不想同他扯上关系似的。
柯尧还一脸乐呵地问他：“傅照西，齐璟他们都一人帮我投了十份，你这也是要替我投吗？”
傅照西呵呵一笑，“当然。”
只听着他吩咐刚买回三十份荐书的明路道：“去，将我这三十份荐书，全投给花月娘！”
这次十个花魁娘子荐书数咬得紧，傅照西这一下三十份一投，花月娘直接上了花榜第一。
柯尧闻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傅照西：“你玩儿我呢！”
傅照西格开他的手，在桌旁坐下，坏笑着道：“怎样？”
柯尧一脸怒色地也唤来小厮，买了三十份荐书投给娇奴。傅照西不甘示弱地又将花月娘送上了花榜第一。
二人你来我往追赶着，傅照西逗着柯尧一路跟投，他转头又投向花月娘，总是将总数压着那娇奴。
看得一众人无端开始心疼起那真金白银起来。
傅照西掐着时间，在花榜结束前一刻停了手，下一刻，就听着一声鼓点声，那春风楼的妈妈脸上堆满了笑的尖着嗓子喊道——
“娇奴姑娘，以三百零三票赢得了花榜第一，成为我们春风楼的新任花魁！”
“娇奴姑娘今晚的客人，就是小将军了！”
从此以后，这评花榜的名人除了傅照西外，还多了个柯尧。
傅照西见柯尧乐得找不着北的模样，心中的恶趣味更甚了。
朱文彦见傅照西笑得不怀好意，直觉柯尧今晚怕是不那么好过。
等柯尧同那娇奴进了房间，傅照西同齐璟几人在另一处厢房喝着酒时，朱文彦才发现一直跟着傅照西的明路没了人影，他忍不住问道：“傅照西，明路呢？”
傅照西没忍住撑着头笑了起来，“我让他去请个人来。”
“请谁？”
朱文彦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有吵闹声起。
傅照西勾唇一笑，“来了。”
“走，咱们去瞧瞧好戏。”
齐璟正喝着姑娘喂的酒，闻言忙问道：“哪儿有好戏？什么好戏？”
傅照西同朱文彦、褚勋康却已经起身出门了。
刚走出门，就同外面刚进来的一位中年男子相遇了。
齐璟见着来人，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背过身当作没瞧见。
来人可是护国大将军，他爹的至交好友！
傅照西见护国将军直往柯尧所在的房间去，撑着门笑得极欢。
褚勋康和朱文彦见着他这模样，又瞧见站在他身边的明路，不用想也知道了这护国将军是怎么来的春风楼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着这护国将军柯钊拎着柯尧的后衣领，将他一路拎出了春风楼。路过傅照西时，柯尧还抽出空来给了他一个眼刀。
这般模样不仅傅照西忍不住笑出声，连褚勋康和朱文彦也没能忍住笑意。
春风楼的妈妈见这模样，望望傅照西，又望望门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徐妈妈，将军府会将银子送过来的。”傅照西笑够了才道，“不过那小将军毕竟还没在您这春风楼过夜，那银子许是不会如数交予。”
徐妈妈连忙摆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完后，几人出了春风楼，见夜色已深，便都归了家。
只是——
片刻之后，傅照西又回了这春风楼，找到了那徐妈妈，给了她一锭银子，道：“小侯想去去瞧瞧着娇奴，瞧瞧是怎样一双眼睛，勾得小将军没了魂。”
今日有些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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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评花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