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李盈之手一松,那徐妈妈跌落在地。
“说得不错。”陈元璋赞赏地道,“本官验过伤口,伤口两寸,两头尖小,皮肉卷凸,不会是这把双刃短匕首所致。”
“再者,死者双手掌心皆有细长压痕,但皮下无血迹,本官对比后初步推断该是被杀害时,双手握住刀背而成。”
“徐妈妈,你可曾听见寺正大人的话?”
李盈之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盯着徐妈妈道:“你单单知晓小侯爷有作案时机,却不知大理寺断案还讲究作案动机。且不说小侯爷平日里待你们春风楼的姑娘是何种态度,我且问你,小侯爷昨日以前,可有见过娇奴?”
徐妈妈撑着地站起身,勉强地答:“从、从未……”
“ 娇奴是昨日才露面的花魁娘子,小侯爷同她有何仇怨,竟要杀了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李盈之冷笑道:“徐妈妈,你可知单凭你方才那一番言论,便可以将一个无辜的人置于死地?”
徐妈妈这才害怕起来,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
“凡事讲究证据,不知道便不要信口开河。”李盈之神色冷漠,说完后又转头瞧向柳飘飘,“柳姑娘,你说是吗?”
柳飘飘被她突然的问题问得愣了片刻,才道:“自然是。”
徐妈妈听了嗫嚅着又问道:“那凶手会是谁?娇奴平日里温顺,是从不与人争执结仇的。”
李盈之转身道:“大理寺自会调查清楚。”
“盈之,过来看。”陈元璋站在床脚唤她。李盈之过去一看,发现床前的立柱上有着刀砍的痕迹。
“这是……”李盈之仔细瞧了瞧,“是凶器造成的?”
陈元璋点点头,“你去这房子四周找找,瞧瞧还有无别的线索。”
“嗯。”李盈之应了,转头打量起这房子四周。
春风楼临河,这边房内一开窗,便能瞧见前渡河的风景。杨柳绕河堤,桃花遍河沿,晨早时分,河沿边的人影不多,河上的花船也未曾迎客。
“这二楼往下,便是前渡河。”李盈之忽然道,“若是往这窗外扔点东西,岂不是找也找不着的?”
“正是,”柳飘飘信步上前,瞧着那窗外道,“前渡河上有许多花船,我们楼内姐妹们也时常攀着着窗沿瞧,经常会有姑娘掉耳坠发簪,便也是从来寻不回来的。”
“那若是人,便也可从此处下去,游至河岸,从那处上岸了?”李盈之指着右斜方那处河岸道,“又或是,从那处游过来,从此窗户进来。”
柳飘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离春风楼很近的一处河岸,“绝不会,若是有人从此处跳下去,定有落水声,可昨晚我们都未曾听见落水声。”
李盈之指着窗户的下檐边道:“那若是攀着此处,轻跳转至一楼的窗户的上檐边,接着下至下檐边,还会有落水声吗?”
“这……”
“再者,深更半夜,不正是春风楼忙碌之时?不说春风楼,前渡河上的花船也是彻夜热闹的,人声鼎沸,烟火长燃。若真有落水声,春风楼的姑娘们,也未必一定能听见。更何况,昨夜可是下了一夜的雨,雨声嘈杂,落水声不一定会听得见。”
柳飘飘听了忙问道:“评事是说,凶手杀人后从窗户翻出,游至河岸逃脱的?”
李盈之摸着窗沿,神色冷淡地笑了笑:“本官从未如此说过。”
柳飘飘不解地问:“那评事的意思是……”
“未曾确定之事,一切都只是猜测。”
李盈之转头朝徐妈妈问道:“徐妈妈,不知你这春风楼的姑娘,可会随身携带何种防身利器?”
“评事说笑了。”徐妈妈靠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答道,“我这春风楼做的生意,姑娘们岂敢随身携带利器?”
“如此甚好,寺正大人,卑职有一发现。”李盈之微微一笑,唤来陈元璋。待陈元璋过来后,她指着刚刚摸着的那处窗沿,道:“寺正大人您瞧。”
陈元璋仔细瞧了瞧她手指那处,只见那窗棂上赫然有着一道刀凿痕迹,“刀凿痕?”
“不只此处,”李盈之探出身子,朝下指着,“您瞧一楼的窗沿。”
陈元璋定睛一瞧,那一楼窗沿的凿痕比眼前的还要深。
柳飘飘也上前来瞧了几眼,瞧见那痕迹后问道:“那凶手便是在此处将那凶器扔下去的?”
“并非如此。”李盈淡淡地道,“这是凶手无意中掉下去的。”
“若是凶手自己将凶器扔下去的,那必然是往外抛,不会在这窗沿上磕着。既然在这窗沿上磕着了,许是凶手爬窗出去时,不慎将刀掉了下去,砸到这窗沿,又掉下一楼窗沿,最后才掉进前渡河中的。”
“正是。”陈元璋赞同地点点头,转身到走廊上,朝楼下喊了声,“赵捕役。”
“在。”
“上来。”
赵捕役几步上了楼,陈元璋将他带至窗户边指着这间房窗户四周的水域,吩咐他道:“去找几个水性好的人,在这块儿地域内,捞一捞,看看有什么收获。”
“是。”赵捕役抱拳应了声,转身走了。
陈元璋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再无所获后,扬手一挥:“回大理寺。”
李盈之也跟在他后面回了大理寺,刚走进大理寺,便见着惠慈长公主站在堂前,同李审对峙着。
离得近了,她才听见李审无奈的声音:“长公主,待案子查清,自然会还小侯爷一个清白,届时,小侯爷也自会回到安平侯府。”
惠慈长公主厉声道:“本宫今日偏要你大理寺放人!”
李审躬着身子道:“身在大理寺的犯人,若无陛下亲赦,大理寺无权私放。”
李盈之见李审微曲着的膝盖微微发颤,便知晓这两日下雨,他的腿又开始疼了。
李审少年时还未做到大理寺卿,查案常常不知昼夜。某个冬夜,他为了查清一个细微的线索,在漂着浮冰的河里摸索了整整一个时辰,留下病根。这几年每逢春季阴雨天气,就时常犯腿疾。
李盈之走上前去,伸手扶起李审,朝长公主行了个臣子礼道:“长公主请恕罪,长公主爱子心切,臣十分理解。只是大理寺向来按律法行事,还望长公主宽恕臣等不敬之罪。”
她瞧着惠慈长公主一脸怒色,又赶紧道:“长公主若是嫌逐级分查过慢,不如这样,臣来时已将案发现场勘查过了,此案同小侯爷定无干系。臣同公主面见陛下,洗清小侯爷身上的嫌疑如何?”
惠慈长公主神色一松,冷哼一声道:“如此甚好。”
说完一拂袖朝外走了。
李盈之见李审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道:“爹,不用担心,女儿只是去说明事情真相,小侯爷确实与此案无关,你待会儿可以问问陈伯伯。”
“只是你这腿是不是又疼起来了?今日早些散值,女儿替你热敷,让你晚上能睡个好觉!”
李审拍拍她的手,轻叹一声,“但凡扯上王公贵胄的案子,皆不是什么轻松的案子,你自个儿机灵些。若是真有什么,也无须害怕,一切有爹。”
李盈之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泛酸,她朝李审展颜一笑,“放心吧爹,女儿打小就机灵,定不会惹事的!”
李审点点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侯府的马车,道:“去吧。”
李盈之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侯府的马车。
刚走到马车边上,就听得车内传来一声:“上车吧。”
李盈之没动,站在车下抱拳道:“臣惶恐,不敢同长公主共乘一驾。臣在外做个赶车的车夫便好。”
车内又传来一句:“侯府还请不起大理寺卿的千金做车夫,我侯府自有车夫。”
李盈之站在车边犹豫了一瞬,又听得车内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让你进来就进来,如此婆婆妈妈真不像李审的女儿!”
李盈之闻言,二话不说抬腿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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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照西坐在狱牢里,凝视着那扇唯一透光的窗。上一世,他就是被人勒死在那里。如今,他又回到了这里。
勒死他的那个人,是他最不设防的那个人。
上一世,有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女子,跪坐在他的身边,替他理好遗容,抱着他的尸首,心疼得难以抑制。
他恍惚间好像又见着了那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女子,她自一片光明处而来,站定在他的面前,一双水晶般的眸子盯着自己瞧着。他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
“李盈之,你来了啊?”
那女子冲他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说——
“傅照西,我来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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