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眠自从小时候被黑狗追了那一回以后,狗在她的印象之中便是穷凶极恶、不依不饶之物,这会扒着谢琼婴就跟扒上了救命稻草一样,纵知他生了气也不肯撒手,“不成,你也瞧见它想咬我的,它记恨上了我,我一下去它就要把我咬个半死。”
那宋殊眠埋在谢琼婴里的脖子里头哭,任是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下去。
谢琼婴何曾见过这等涎皮赖脸之人,虽是气极却也没有强把她拉下去,只是冷声对旁边的丫鬟说道:“愣着干嘛,一个两个瞎了不成?给我把那蠢物拉下去饿上个几回,连人之高低都不择,自己的主子竟认不得。”
丫鬟们闻此忙把大黄抱离了此处,谢琼婴冷声说道:“能下了吗?”
见狗离开了宋殊眠终松开了手,然只见眼前男子眼中似有怒气升腾。一会敬茶的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可不想这个时候惹得谢琼婴不痛快。
今日谢琼婴的额间系了一紫金抹额,衬得其形容更加俊朗。
这谢琼婴浑身上下唯一值得叫宋殊眠称心的也就那张脸了,她趁着谢琼婴发作之前指了指他的抹额故作新奇说道:“郎君今日怎带了抹额?”她不等谢琼婴说话继续说道:“看着比昨日更加好看了一些呢。”
谢琼婴叫这宋殊眠说得莫名其妙,这火还没来得及发就给她夸上了一通先。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这样夸自己了,自己再吵下去岂不是小人行径,这一口气谢琼婴是想发也发不出了,只留下了一句“花言巧语”便往出走去了。
众人都以为谢琼婴要炸毛了,结果就这样走了?他为了宋殊眠把大黄关起来了不说,况他何时会忍着自己的气去惯别人了,那席月见此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宋殊眠跟着谢琼婴绕过了七七八八个弯,才终于到了谢家二房的主屋荣德堂。
还未走进门口,便听得那一声略为粗犷的说话声,“差不多得了,从昨个儿晚一直念叨了今晨,都是你自己惯的他,不把人徐家逼急了能有这事吗?”
能说这话的也就只有那谢国公了,宋殊眠小心翼翼地去瞥旁边谢琼婴的神色,果真见他那双眼睛冷了下来。
丫鬟们掀开了珠帘发出清脆的响声,主座之上长宁公主的脸色难看,在她旁边坐着的国公爷见到宋殊眠来了却也不再发脾气了。
宋殊眠替嫁的事情长宁公主知道外,国公爷和府上其余的主子们自然也是知道,那东西两跨院的主子知晓此事之后,今晨也都迫不及待来了荣德堂看看这场热闹事。
屋里头满满当当坐了不少的人,观看其形容年龄,像是大房三房那边来的夫人老爷,几个年纪轻的应当就是府上的公子小姐了,这会皆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宋殊眠。
国公爷四五年岁,身材魁梧,眼神锐利,虽上了年纪仍能看出其年轻时候雄姿英发。
宋殊眠心想难怪谢琼婴生得如此顶尖样貌,多情风流承其母亲,桀骜不驯承其父亲,其颜色岂能落了下乘。
两个新人一齐在主座之前跪下磕头,旁边的丫鬟适时地递上了一捧热茶,宋殊眠接了茶水先递了谢国公请安。
谢国公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先前不知道长宁强迫徐家嫁女一事,到了昨日才知道原那徐家是个不情愿的,是以这会虽知道宋殊眠是徐家弄来糊弄他们的心中却也没有多气。
他知道那宋殊眠不过也是个被徐家推出来挡刀的可怜人,自己儿子那德行他还不清楚?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谢国公接过了宋殊眠的茶盏,和气说道:“既嫁进来了就是谢家的三奶奶了,往后就安生过吧。”
这话既是在众人的面前认了宋殊眠做儿媳,亦是在告诉宋殊眠不要再生了别的心思。
既嫁了进来宋殊眠也没想给自己寻不痛快,徐家都坳不过他们,她又凭什么?
宋殊眠垂首恭谨说道:“儿媳谨记父亲教诲。”
谢国公倒没想到宋殊眠这般懂事识大体,见此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满意。
宋殊眠转身又给长宁敬了茶,说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那厢长宁只是冷冷地看着宋殊眠,任由她端着茶水却也不伸手去接。自己的丈夫认了这个儿媳,儿子也认了这个媳妇,但长宁又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恶气,那徐司巧好歹算是个名门闺秀,京都里头出了名的才女,那宋殊眠算什么?一个死了爹娘的寄人篱下的商户女。
长宁公主尊贵了一辈子,怎么会认这样的人当儿媳。
宋殊眠就这样举着茶举了许久,久到手臂都发酸了。忽谢琼婴夺了宋殊眠手上的茶盏亲自端到了长宁面前,说道:“她的茶母亲不喝,那喝儿子的茶吧。”
宋殊眠心中微微错愕,未曾想谢琼婴竟出面帮了她。
谢琼婴面上带了几分顽笑似是在对长宁讨好卖乖,长宁公主跟宋殊眠过不去,又怎会跟自己的儿子过不去,见此终是冷哼了一声接过了茶,她将茶盏重重搁置在了桌案上头,“倒叫你把她当成宝了。”
长宁说完了这话便离开了堂屋这处,只留下了一屋的人尴尬安静。
谢国公出来打起了圆场,对宋殊眠说道:“你母亲就这个脾性,一时间有些受不了,过几日就好了。”
他让二人起了身,又介绍起了谢琼霖夫妇,指着二人说道:“这是琼婴的哥哥琼霖,旁边那位是你的嫂嫂。”
谢家二房有两位公子,除了谢琼婴之外,上头还有一位哥哥名谢琼霖,这谢琼霖是国公爷已故亡妻留下的孩子。国公爷在娶长宁公主之前其实是有过一任妻子,只不过那妻子早年间患了病离世,只留下了六岁大的谢琼霖,后来国公爷跟着崇明帝起事成功之后才娶了那长宁公主,生了谢琼婴。
长宁生了谢琼婴之后,这谢琼霖的身份梗在这中间不尴不尬的,他的母亲虽然亡故,但当初也确实是谢国公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他按其辈分自然也算是嫡长子,但若真要认他当嫡长子,便是正儿八经的世子,那么长宁公主又是第一个不同意。
谢琼霖二十又六的年岁,在户部当郎中,是个正五品的官,这会正和其妻明氏坐在左侧的位子上。
宋殊眠见此只向那二人又行了一番礼。
明氏原是户部侍郎嫡女,其人温厚品行端正,昨日听闻了徐家换女一事只觉得十分荒唐,但如今见了这宋殊眠觉得她也个苦命人,只扯着她的手说道:“瞧着生得这样好,琼婴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了。”
谢琼婴已经自顾自地靠倒在了那红木椅上,手肘慵懒地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说道:“嫂嫂夸她就夸她,扯上我作甚?”
谢国公本还欣慰儿媳懂事,转头见那谢琼婴吊儿郎靠在椅子里,便斥道:“你如今也是娶了媳妇的人了,还一副野调无腔的样子,无怪乎别人瞧不上你。”
这国公爷生了气一时嘴快脑子没个把门,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方才好些了的氛围又冷了下来。说来说去,又说起了那徐司巧,说起徐司巧,那宋殊眠又是被众人的眼神一阵凌迟。
宋殊眠愣是像没看到一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那被骂了的谢琼婴也依旧我行我素,反正他没少挨国公爷的骂,早就对这些话免疫了,“既瞧不上我,我也不碍了父亲的眼。”
那谢琼婴说了这话就大摇大摆往往外出去,惹得谢国公又是一阵恼,而屋内其他的人像是已经早就习惯了这副场景。
宋殊眠见此心中更觉完蛋,这谢琼婴是无法无天惯了,就连谢国公都管不住了。他若是个正常人也便罢了,偏偏生得牛心古怪,一想到从今往后都要顺着那二世祖的心意过一辈子,惹也惹不得,躲也躲不开,宋殊眠顿时觉得人生黑暗无光。
宋殊眠面上没甚表情,然心中早就是大水淹了龙王庙,满心的苦楚泪水。
谢国公抚着额头说道:“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来的谢家,你族中有个那样出色的表哥,看惯了那样清隽的人,若拿琼婴同他作比可谓是一无是处,你心中瞧着也难免难受。”
那倒也不是,徐彦舟和他,现今两个人哪个她都瞧着难受。
谢国公只顿了顿,看那宋殊眠脸上没什么表情又继续说道:“他打小就被他娘娇养惯了,我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这才养了他如今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但你既嫁做了琼婴的妻子,往后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琼婴如此,你当帮他改过迁善,规劝了他去。”
谢国公也是没了法子,想他也是一代风云人物,然偏偏自己的儿子还管不得了,他那手一抬长宁就先嚎叫了起来,手一落直接带着谢琼婴进了宫里头去找皇太后告状去了。
方见那谢琼婴替宋殊眠挡了长宁的刁难,这纨绔儿子何曾对女子这般上心过了?这是先前不曾有过的事情,谢国公便以为他的心中是满意这个貌美的妻子的,他的话谢琼婴不听,那自己妻子的话总要听两句吧。
宋殊眠那副得体的表情此刻终于挂不住了,改过迁善?她什么能耐能去把一颗歪脖子树给掰正了。
宋殊眠方想要开口回绝,然那见那谢国公兀地起了身,捂着脑袋喃喃说道:“这事就交你来办了,这臭小子气得我头疼,先不说了,霖哥儿媳妇你带着弟媳给剩下的长辈们敬个茶。”
宋殊眠看着谢国公离开的方向,嘴巴都要震惊得合不上了,不是,国公爷你什么年纪什么地位,怎么还整上耍无赖这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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