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柔嘉旁边的座位，属于一个叫林小满的女生。

开学第一天，萧柔嘉刚把那个沉甸甸的托特包“咚”地撂在桌上，旁边就探过来一颗扎着双马尾、发绳上还挂着个毛绒小草莓的脑袋。

“嘿，新同学！我叫林小满！”声音脆生生的，像咬了一口刚摘的青苹果，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自来熟，“你叫萧柔嘉？名字真好听！哎，你这包看着好能装啊！比我的书包实用多了！”

萧柔嘉正支着下巴看窗外，闻言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林小满圆脸大眼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校服，整个人像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和这沉闷的教室格格不入。

“嗯。”萧柔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回应。她对这种过于热情的搭讪兴趣缺缺。

林小满丝毫没被这冷淡击退，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哎，我跟你说，我们班老周最讨厌上课偷吃零食了！上次李胖子在数学课偷啃鸡腿，被逮住罚抄了十遍《劝学》！” 她一边说，一边还警惕地瞄了眼讲台。

萧柔嘉：“……”

她看着林小满那副“经验丰富”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敷衍地“哦”了一声。

林小满的热情就像永动机。接下来的几天，她持续不断地向萧柔嘉发射“友好”信号：

课间十分钟时“萧柔嘉！快看快看！窗外那两只麻雀在打架！哎哟，那只小的好凶！”

数学课老周转身写板书时，一个叠得小小的、油乎乎的纸团悄悄滚到萧柔嘉桌上。萧柔嘉皱着眉用两根手指捻开，里面包着半根辣条！还附带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尝尝！我爸秘制辣酱，贼香！” 萧柔嘉看着那泛着油光的辣条和纸条上沾的辣椒籽，默默地把纸团推了回去。

萧柔嘉大部分时候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策略：要么“嗯”、“哦”、“还行”三连敷衍，要么直接戴上耳机装听不见，要么干脆趴下睡觉。偶尔被烦得狠了，会丢过去一个“你很吵”的嫌弃眼神。

林小满呢？像颗打不死的小强。被嫌弃了，蔫吧两分钟，转头又满血复活，继续她的“单方面友好交流”。她似乎完全免疫了萧柔嘉的“高冷”气场，执着地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融化这座冰山。

转机出现在一次意外。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萧柔嘉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林小满偷偷摸摸地在桌肚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她爸刚送来的、还热乎的、加足了辣酱和薄脆的煎饼。她刚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讲台上管纪律的值日生突然点名：“林小满！自习课不许吃东西！”

林小满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想把煎饼往桌肚里塞，动作太急，那油乎乎、裹着辣酱的煎饼“啪叽”一下，半个掉在了她的大腿上，红亮的辣酱瞬间在她浅色的校服裤子上晕开一大片“地图”，还有几滴辣油，好死不死地溅到了旁边萧柔嘉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阔腿裤裤脚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小满看着自己裤子上的“灾难现场”，又看看萧柔嘉裤脚上那几点刺眼的红油渍，小脸瞬间煞白，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声音都带了哭腔：“对、对不起！萧柔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裤子……呜呜……”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又怕越擦越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萧柔嘉低头，看着自己裤脚上那几点碍眼的红油。她那条裤子是意大利某个小众设计师的当季新款，不能水洗只能干洗。按照她以前的脾气，大概会直接冷着脸起身走人，让家里司机送条新的来。

但看着林小满那副天塌下来、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样子，萧柔嘉心里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地“噗”一下，泄了大半。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行了，别嚎了。”萧柔嘉的声音依旧带着点惯常的嫌弃，但语气明显比平时软和了不少。她从自己那个昂贵的托特包里，掏出一包独立包装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湿纸巾——一看就是进口货，塞到林小满手里，“赶紧擦擦你自己吧，像只掉酱缸里的小花猫。”

林小满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傻傻地接过那包散发着高级香味的湿巾，看看萧柔嘉，又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裤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柔嘉没再理她，自顾自从包里又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极其仔细地擦拭着自己裤脚上那几点油渍。动作优雅，仿佛在处理一件艺术品。

林小满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的恐慌慢慢被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感激取代。她吸了吸鼻子，用那高级湿巾胡乱抹着自己裤子上的辣酱，一边抹一边带着浓重鼻音小声嘟囔：“萧柔嘉，你真好……这湿巾好香啊……比我爸买的香一百倍……”

萧柔嘉擦干净裤脚，把用过的湿巾精准地投进几步外的垃圾桶，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绷住：“废话。”

自那以后，林小满对萧柔嘉的“骚扰”升级了，但性质完全变了。

她会把家里煎饼摊新出的“豪华至尊版”（加了双份肉松和里脊）偷偷塞给萧柔嘉：“喏，我爸让我带给你的！感谢你的高级湿巾救命之恩！”

她会对着萧柔嘉那些看不懂的时尚杂志封面指指点点：“哇！这个模特涂的口红颜色跟你那天涂的好像！不过没你涂好看！”

萧柔嘉呢？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

“拿走拿走！一股油烟味！”

“废话，我能跟模特比？”

但她的“嫌弃”里，明显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多了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她开始习惯旁边这颗叽叽喳喳的小太阳，习惯她身上那股煎饼和辣酱混合的、充满烟火气的味道，习惯她那些不着边际的八卦和充满活力的吐槽。甚至，当林小满第N次试图把辣条分享给她时，她虽然依旧皱着眉一脸嫌弃，但居然……鬼使神差地捏了一小根，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丁点。

“咳……还行吧。” 她皱着眉评价，强忍着喉咙里的辛辣感，灌了一大口水。

林小满瞬间像中了彩票，眼睛亮得惊人：“是吧是吧！我就说好吃！我爸秘方！” 她得意地晃着脑袋，双马尾上的小草莓也跟着一蹦一跳。

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叶，洒在两个女孩身上。一个依旧慵懒贵气，一个活力四射叽叽喳喳。她们像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生物，却在吵吵嚷嚷、磕磕绊绊中，意外地找到了属于她们的、带着点辣条味和高级湿巾香气的奇特友谊频道。高二（8）班靠窗的角落，从此多了一份独属于她们的、真实又热闹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