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春熙园赏花宴当日,沈知棠换上了一身靛青色男装,腰间挂着裴砚卿给的机关猫匣,混在太子府的随从队伍里进了园子。

春樱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娘,您真要在这儿闹事?”

沈知棠眯着眼看向远处的亭台,五皇子萧景桓正负手而立,身旁站着几位兵部官员,而裴砚卿——

那混蛋竟然被铁链锁着,跪在亭子角落!

她指尖一紧,差点把袖中的铜齿轮捏变形。

“别担心。”她压低声音,“我今天只负责看戏。”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李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全场哗啦啦跪倒一片。沈知棠借着低头行礼的间隙,瞥见萧景桓脸上闪过一丝志得意满的笑。

果然有诈。

她悄悄打量四周。园中假山后埋伏着弓箭手,回廊转角站着五六个锦衣卫,就连端茶的侍女腰间都别着软剑。

“小姐……”春樱声音发颤,“裴世子脖子上还有伤……”

沈知棠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裴砚卿衣领下隐约露着道血痕。那混蛋却还冲她这个方向眨了眨眼,嘴角挂着惯常的痞笑。

都这时候了还嬉皮笑脸!

她气得摸出块杏仁酥狠狠咬了一口——等等,这酥怎么是玫瑰馅的?低头一看,袖袋里不知何时被人塞了包五味斋的点心,油纸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猫头。

御驾刚落座,萧景桓便上前行礼:“父皇,儿臣近日得了一件新式火器,特请裴世子代为演示。”

皇帝饶有兴致地点头:“哦?裴卿还会这个?”

被点名的裴砚卿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淤青,却笑得吊儿郎当:“回陛下,臣就会个点火。”

众人哄笑。沈知棠却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微微蜷起——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萧景桓命人抬上火铳。那铁管乌黑发亮,比寻常火铳短小精悍,机括处镶着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此铳射程可达三百步,且能连发三弹。”萧景桓得意道,“若装备边军,必能震慑北狄。”

裴砚卿被押到火铳前,装弹时指尖在某个部位轻轻一按。沈知棠眯起眼——他动了闭锁机关!

“请陛下移步观赏。”萧景桓躬身。

皇帝刚站起身——

“轰!!!”

震耳欲聋的炸响中,火铳管身突然爆裂,浓烟夹杂着火星喷了萧景桓满脸。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精心准备的青绿锦袍被烧出十几个焦黑的洞。

全场大乱。

沈知棠趁乱摸到亭柱旁,听见裴砚卿“惊慌失措”地喊:“殿下!您没事吧?这火铳怎么炸膛了?!”

萧景桓气得发抖:“裴砚卿!你——”

“微臣冤枉啊!”裴砚卿扑通跪下,铁链哗啦作响,“这火铳明明是兵部呈上的……”

兵部尚书立刻跳出来:“陛下明鉴!此铳经过严格检验,定是裴世子操作不当!”

“是吗?”裴砚卿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伤疤,“那请尚书大人解释下,为何三年前北疆军中的火铳,也是这个部位炸膛?”

全场死寂。

“陛下!”沈知棠突然高声喊道,同时摘下了头上的小帽。

满场寂静。

皇帝眯起眼:“你是……沈爱卿家的丫头?”

“臣女沈知棠,叩见陛下。”她利落行礼,随即指向那堆残骸,“此铳炸膛非因操作不当,而是闭锁机构有致命缺陷。”

萧景桓脸色骤变:“放肆!你一介女流懂什么军械?”

“臣女确实不懂。”她从袖中掏出铜齿轮,“但三日前,有人将此物塞给臣女,说是从火铳上掉下来的。”

兵部尚书突然冲出来:“陛下!此物确是军械司所制,但绝无问题!”

“是吗?”沈知棠甜甜一笑,“那请大人解释下,为何这齿轮内侧刻着‘永昌十二年次品’?”

全场哗然。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拿来朕看。”

当那行小字被当众读出时,萧景桓面如死灰。沈知棠乘胜追击:“更巧的是,臣女父亲当年奉命修订《军械志》,曾记录永昌十二年北疆送来一批问题火铳,图纸与今日所见——”

“够了!”萧景桓突然暴起,却被太子拦住。

皇帝缓缓起身:“桓儿,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火铳上,沈知棠悄悄挪到裴砚卿身边,用藏在指甲里的薄片撬开了他的镣铐。

“沈姑娘好手法。”他低笑,“专门练过?”

“闭嘴。”她狠狠掐他手心,“你早知道会炸膛?”

“猜的。”他反手握住她的指尖,“不过没想到你会跳出来……”

话音未落,突然有侍卫高喊:“裴世子要逃!”

沈知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砚卿拦腰抱起,纵身跃上凉亭顶。箭矢“嗖嗖”从脚下飞过,她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裴砚卿!你的计划呢?!”

“计划就是——”他在屋脊上狂奔,还不忘冲她眨眨眼,“随机应变!”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沈知棠突然摸出机关猫匣,对准追兵一拧——

“咻咻咻!”三枚银针破空而出,最前面的三个侍卫应声倒地。

裴砚卿吹了声口哨:“沈姑娘好身手!”

“少废话!”她揪住他衣领,“现在往哪跑?”

他咧嘴一笑,突然抱着她从三丈高的假山上跳下——

“扑通!”

两人重重摔进荷花池,溅起巨大水花。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头顶。沈知棠刚要挣扎,就被裴砚卿扣住后脑按进怀里。他在她掌心快速划字:【憋气,跟我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条鱼般灵活地潜向池底。那里竟有个隐蔽的排水口!

钻过幽暗的水道,两人终于在一处荒废的井底冒出头。沈知棠趴在井壁上大口喘息,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

裴砚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浸湿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锁骨上一道狰狞的旧伤。

“看够了?”他突然凑近,水珠顺着下颌滴在她脸上。

沈知棠一巴掌拍开他:“你早就知道水道能通到这里?”

“去年追一只猫发现的。”他拧着衣角,“说起来,沈姑娘方才为我挺身而出……”

“谁为你?”她冷笑,“我是为了查清永昌十二年的军械案!”

裴砚卿突然沉默。半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居然还没湿透。

“吃点东西?”他打开油纸,里面是两块压变形的玫瑰酥。

沈知棠盯着酥皮上的梅花印,突然鼻子一酸。这个混蛋,逃命都不忘带点心……

“啪!”她打掉他手中的点心,“先解释清楚!火铳上的刻字是不是你做的局?萧景桓为何要陷害你?还有——”

她的质问被突然覆上的唇堵住。

裴砚卿的吻带着池水的凉意和玫瑰酥的甜香,一触即分。

“沈知棠。”他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等出了这口井,我什么都告诉你。”

井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抬头,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是“虎将军”!它叼着根麻绳,尾巴得意地翘着。

裴砚卿轻笑:“瞧,接我们的来了。”

沈知棠攥着湿漉漉的衣袖爬出井口,春樱早抱着干衣裳等在外头,一见她就红了眼眶:“姑娘!您吓死奴婢了!”

“虎将军”蹲在井沿上舔爪子,猫尾巴得意地扫过裴砚卿的脸。他伸手想揉猫脑袋,却被一爪子拍开,手背上顿时多了三道红痕。

“该。”沈知棠冷笑,接过春樱递来的帕子擦脸,“连猫都嫌你。”

裴砚卿也不恼,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条小鱼干。花斑猫立刻叛变,"喵呜"一声蹿进他怀里。

春樱小声惊呼:“世子,您身上还有伤!”

沈知棠这才注意到他后背的衣裳渗着血,想来是跳水时被假山石刮的。她皱眉夺过帕子,按在他伤口上:“逞什么能?”

“嘶——”裴砚卿倒抽冷气,“沈姑娘这是要谋杀亲夫?”

“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扔回井里。”她手上力道却放轻了,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旧伤疤,“这是......”

“永昌十二年,北疆军械库爆炸留的。”他忽然正经起来,猫儿似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阴翳,“那批问题火铳,炸死了我父亲麾下一百二十七名将士。”

沈知棠手一颤。她记得那年父亲连夜被召入宫,回来后烧了整整三箱文书。

裴砚卿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还有道箭伤,是三个月前查军械案时中的。”掌下心跳沉稳有力,疤痕粗糙的触感却让她指尖发麻,“沈知棠,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她猛地抽回手:“现在才说这话?晚了吧?”

“不晚。"他轻笑,突然从猫脖子上解下个小竹筒,”拿着这个去找曹婆婆,她会带你......"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裴砚卿脸色骤变,一把将她和春樱推进草丛:“锦衣卫的靴子声,快走!”

沈知棠反手拽住他:“一起!”

“我得去会会萧景桓。”他掰开她的手指,往她掌心塞了块硬物——是半枚虎符,“记住,永昌巷最破的那间院子,屋后第三棵枣树下......”

“裴砚卿!”她急得去抓他衣袖,却只扯下半片衣角。

他倒退着走入晨光里,笑得玩世不恭:“放心,祸害遗千年......”

话音未落,一队锦衣卫已冲进院子。沈知棠被春樱死死捂住嘴拖进暗道,最后看见的是裴砚卿高举双手的背影,和"虎将军"炸毛跳上墙头的矫健身姿。

暗道的青苔蹭脏了她的衣摆。沈知棠摊开掌心,虎符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内侧刻着个小小的"棠"字。

这分明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春樱突然惊呼:“小姐,您怎么哭了?”

“胡说什么!”她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是暗道太潮了。”

花斑猫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叼着条染血的发带轻轻放在她脚边。沈知棠捡起来嗅了嗅,沉水香里混着一丝铁锈味。

“蠢猫。”她把发带缠在腕上,虎符藏进贴身的荷包,“带路,去找曹婆婆。”

猫儿"喵"了一声,蹿向暗道深处。阴影里,沈知棠摸到袖中硬物——是那包被水泡烂的玫瑰酥。她狠狠咬了一口,甜腻里泛着苦。

裴砚卿,你要是敢死......

她摸出铜齿轮在墙上划了道痕,正好与三日前他留下的刻痕组成完整图案——是只龇牙咧嘴的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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