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这位夫人病情如何?可有大碍?”
医馆中,林霜儿顾不得浑身上下湿透的衣衫,焦急地关切陆夫人的病情。
大夫切诊问脉,沉吟半晌,这才道:“老夫人是连日操劳,以致劳倦伤脾,今次骤然淋雨,外湿牵动内邪,故致昏厥。”
大夫说着拿出针灸包,在人中,内关穴各下一寸扎入银针,指尖轻捻:“老夫人年事已高,你们做儿女的还是要多加看顾,今日幸亏送来及时,否则当有性命之虞。”
林霜儿局促道:“多谢大夫提醒……”
宋锦棠看大夫取下银针,又吩咐药童前去煎药,想来陆夫人已无大碍,于是悄悄退后半步,递给谢云起一个眼神。
谢云起瞬间接收“信号”,瞥了归云一眼,下颌微扬。
归云一秒不停歇地退出了医馆。
宋锦棠走上前,握着林霜儿的手道:“霜儿姐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带你去屏风后擦拭头发,你看你,两手冰凉,仔细染了风寒。”
陆夫人身边的小丫鬟也是吓坏了,此刻才缓过神,径直对着林霜儿伏跪叩拜:“奴婢宝珠,叩谢姑娘救命之恩,倘若今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奴婢赔上这条命也还不起夫人之恩……”
“你快起来。”林霜儿上前拉起跪地哭泣的宝珠,柔声道,“都是苦命人,何苦谢来谢去,我既遇上你们有难,总归是要帮上一帮,岂能见死不救。”
宝珠抹着眼泪,呜咽道:“幸好姑娘心善,当时也有几名行人,他们……他们担心惹上麻烦,死活不肯帮忙背夫人下山……”
“姑娘放心,待我家伯爷得信前来,必重金感谢姑娘。”
林霜儿脸色微变,低声道:“不,不必了。”
文昌伯和陆慕接到归云的消息赶至医馆时,林霜儿恰与宋锦棠在内室擦拭衣物。
陆慕半跪在床前,看着悠悠转醒的陆夫人,面露欣喜:“娘,您醒了。”
文昌伯坐在床边,紧握陆夫人的手:“夫人,你可吓死我了,都怪我今日出门公务,没能陪你一起礼佛,这才害你遇险……”
“无妨,不过是淋雨染了风寒,哪有那么严重。”陆夫人被宝珠搀着坐起,抬手抚上儿子的面颊,面带愧疚,“慕儿,娘不中用,没能爬到山顶为你求来状元符。”
屏风后,林霜儿的手紧了紧,宋锦棠看过去,只见女子右手中露出一角黄色符纸。
陆慕跪直身子:“娘,儿子不孝,让您受累了。您放心,儿子必不辜负二老期望,来日科考,定会金榜题名。”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这样大的阵仗,我就是没病也被你们吓出病来了。”
陆夫人笑着拉起陆慕,猛地想到什么,四下张望:“宝珠,我昏迷时隐约记得有位姑娘背我下山,方才大夫看诊时我有些意识,咱们可要好好感谢这位姑娘……”
宝珠屈膝向文昌伯行礼:“伯爷,夫人在山上骤然晕厥,雨势太大,行人本就不多,可恨那些人担心招惹麻烦不肯施救,多亏这位姑娘背夫人下山,否则……”
她说着找寻林霜儿的身影,目光看向屏风。
一时间,屋内众人齐齐望向屏风之后的两道倩影。
文昌伯拱手言谢:“多谢姑娘对我夫人的相救之恩,老夫文昌伯陆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这么多日,宋锦棠还是第一次见文昌伯和颜悦色的模样。
她轻轻推搡身边的人,示意她外出相见,未料身旁之人似是浑然不觉,站定不动。
林霜儿夹起嗓子,声线变了个人一般:“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伯爷不必介怀,民女贱名,恐污伯爷之耳,还望伯爷莫问。”
宋锦棠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眼中满是心疼。记忆里不卑不亢的女子,要多难过才会说出这般自轻自贱的话。
她几乎把自己的自尊、骄傲全部踩在脚底,可宋锦棠完全知道并理解,正是因为她的自尊和骄傲,所以她不允许自己以救命之恩相胁。
这样强求得来的姻缘,她林霜儿宁可不要。
宋锦棠握住那只不断发颤的手,指尖轻轻磋磨。她抬眸温柔注视着林霜儿,鼓励般点了点头。
林霜儿回握住她,不知怎的,她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纵然换了声线,可女子的身影实在太过熟悉,还是引起了陆慕的疑心。他走到屏风前,声音有些发颤:“可否请姑娘现身一见,在下,想亲自向姑娘道谢。”
林霜儿回握宋锦棠的手紧了几分,她也几乎是在颤抖着说:“奴家衣衫尽湿,实在不便相见,请公子见谅。”
“你,你的声音……”陆慕从那声音中听出几分端倪,他几乎要冲到屏风后,被谢云起一把拽回。
谢云起小声提醒道:“陆公子,于礼不合。”
陆慕几乎是茫然地望着屏风,他不明白,他的霜儿为何不肯相见。
宋锦棠看着林霜儿,认真又坚定道:“霜儿姐姐,你信我吗?”
林霜儿回望那双明亮的眸子,明明那么温柔,却又似乎盛满勇气,满的要溢出来,让人只是看着,便也能沾染几分。
她点头:“嗯。”
下一瞬,宋锦棠握紧林霜儿的手,带着她从屏风后转出。
“陆伯爷,搭救陆夫人的人是她,林霜儿。”
陆慕挣脱束缚,冲上前又在一寸外站定:“霜儿,我就知道是你!”
文昌伯愣怔在原地,回过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二人俱是沉默不言。
宋锦棠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静静看向林霜儿。
林霜儿鼓足勇气,脆声道:“陆伯爷,陆夫人,你们不必担忧,我虽钟情陆郎,却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此番也决计不会以相救之情要挟您二老。”
“陆夫人既已无碍,小女子便不打扰伯爷一家团聚,告辞。”
陆慕拦在人身前:“霜儿,不要走……”
林霜儿深深看他一眼,道:“陆郎,我等你。”
随即绕过陆慕便要离开,就在此时,落针可闻的医馆内骤然传来一道声音:“林姑娘且慢。”
是陆夫人的阻拦。
林霜儿不由自主慢下脚步,被陆慕拉住小臂拽回。
陆夫人注视着林霜儿,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姑娘,她从前不解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令儿子如此钟爱,竟不惜为了她忤逆父母。
今日得见,疑云烟消云散。
“你是个好姑娘,”陆夫人微笑着说道,声音因病着有些虚弱,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地听到。
她说:“慕儿同你,很是般配。”
林霜儿瞬时红了眼眶。
文昌伯徒然哀叹:“夫人,你……”
宋锦棠从怀中取出那张良籍证明,双手呈至文昌伯眼前:“伯爷请看,这是户部盖章印发的良籍文书,霜儿姐姐乃是良籍,您大可不必因此担忧陆公子的前程。”
文昌伯接过那文书,仔细端详看过,半晌,他摆手道:“罢了,你们年轻人总是耽于情爱,老夫再不阻拦便是。”
“不过。”他话锋一转,“婚事要等到慕儿科考之后再举办。”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能让爱面子如命的文昌伯将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最大的让步。
陆慕拉着林霜儿向二老下跪:“多谢爹娘成全我和霜儿!”
林霜儿跪拜道:“霜儿谢过伯爷、夫人。”
陆夫人不便下床,伸出手轻唤道:“好孩子,快起来,霜儿,到伯母这里来。”
宋锦棠扶起林霜儿,看着她走到陆夫人床前坐下寒暄,这才对着文昌伯道:“伯爷,您让我家姐姐等到陆公子科举之后再成亲,敢问可有信物凭证作保?”
谢云起上前虚拦住宋锦棠,凑到她耳边低语:“现下情形,还是莫提这些……”
宋锦棠仍是直言不讳:“伯爷莫怪晚辈言语直接,我是霜儿姐姐的好友,自然要为她多考虑几分,您有不满意的冲我来,莫要迁怒于她。”
闻言,文昌伯不怒反笑:“哈哈……小丫头,有几分你爹当年的样子。”
“你放心,陆某既然答应他二人之事,便不会出尔反尔,届时若有反悔,你就是带人打上门来老夫也不多说一句。”
文昌伯笑得爽朗:“三小姐,这凭证你可满意?”
宋锦棠与谢云起相视一笑,拱手道:“晚辈愿信伯爷,一诺千金,信守不渝。”
那边陆夫人褪下手腕上的碧玉手镯,硬拉着林霜儿的手套了进去,她道:“这是我出嫁时母亲所赠之物,今日我将它赠与你,霜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陆家的儿媳,任谁也不敢不认你。”
林霜儿泫然欲泣:“多谢夫人……”
文昌伯的脸红一块白一块,急忙上前解释:“夫人,我没说不认这个儿媳,我这不是同意了吗……”
宋锦棠看到林霜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真心替她高兴,见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想着不便在这儿打扰,便示意谢云起和她悄悄退出医馆。
自然,收集眼泪的事也是忘得一干二净。
雨过天晴,远处的群山云雾缭绕,细细看去,似有一道彩虹凌空而起,美妙至极。
宋锦棠心情不错,踩着水洼在街上蹦蹦跳跳,谢云起跟在她身后,避开深深浅浅的水坑,倏然问道:“宋锦棠,你做这些为了什么?”
宋锦棠头也未回:“不为什么。”一定要有目的才去做事吗?
话落,不仅身后的谢云起愣住,宋锦棠也是脚步一顿。
遭了,眼泪……
话还是说得太早了……
第一个任务完成,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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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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