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赶孤走?“我尚未加冠,哪里真做的了主,不过是以这王爷的名头给诸位大人压压阵而已。”祁洲航眯着眼,笑得柔顺,“多住些日子,无妨的。”
她等着瞧净仪皱眉的样子,不料人家道长却只是点了点头,还友善的嘱咐莫微道:“既然要住些时日,便把泉水引入你殿中,免得他受了寒气。”
祁洲航这下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净初山上的人便这么好说话?她存心试探一下,笑着谢过,又道:“师父对阿航如此关心,当真让阿航受宠若惊。要不是未听家母提过,我怕是都要以为师父与家中长辈有些渊源呢。”
她注意观察净仪的神色是否变化,谁料净仪答得十分坦然:“贫道与新宁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净仪与顾莫微有些相似,皆是沉稳淡然,但较之顾莫微的清冷寡言,她的话稍多些,又带了些许随意,颇有知无不言的感觉。但她越是这样,越让祁洲航难以分清真假,一句句试探抛出来好似砸到棉花里,弄不出半点声响。祁洲航眼中一闪,问得更直白了些,“净初有护卫大齐之责,我还以为当初齐夏交战时师父曾与我父王并肩而战过。”
净仪叹息道:“先王爷战死时贫道方不到十五岁,是故竟未曾有幸与一代军神共守天下。”
祁洲航有些黯然地道:“原来师父也没有见过他。”
她苦笑了一下,见净仪似要开口宽慰,当先摇了摇头,“师父不必安慰我。祁家子弟,马革裹尸乃是归宿和荣耀。死在沙场上,纵是因被小人偷袭,亦不亏。”她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余光却没有离开净仪的脸。
她观察的仔细,自然也就捕捉到了净仪那一瞬间的僵硬。她的心猛地一跳,面色不改,亦不敢继续深究,转头拿顾莫微转开话题,“莫微,若是有一日我也死在沙场上,你会……”
她原是想调侃一句,问人家是不是愿意为自己守寡,话到嘴边却滞住,改口道:“你便回净初吧。“
她也不知怎地又冒出这么一句,说完了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好接,一抬眼见顾莫微淡淡看着自己,不知怎地便觉得自己矮了三分,“当然,你既打算欲我一同赶赴西陲,我这条小命也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没了。”
“王爷地位尊崇,”顾莫微转开眼神,“不宜妄自菲薄。”
祁洲航讪讪道:“王妃说的是。”
她二人又在殿中小坐一会儿,与净仪闲谈几句。祁洲航虽是顽劣,书倒是未少读,五花八门多有涉猎,也不至于丢了颜面。直到临近晌午,净仪方叫她二人自行用膳。
“净初山规矩不多。”净仪笑着解释,“不同于江湖中的门派。山中弟子自由任为,除祭礼之外别无约束,是故未能召集迎接王爷。”
祁洲航摆手道:“我既上净初山来,便是以弟子身份,师父切莫太过客气。”她与顾莫微对视一眼,双双告退。直到二人远去,净仪方轻轻叹了口气。
她身侧的书架无声无息的移开,里面走出一个素袍的女子,先往门口深望了一眼,既而笑道:“怎么样,这孩子可还不错?”
净仪起身叹息,“心思过重了。”
女子想到师父当年对那个人的评价,沉默了一下,既而又莞尔,“我倒是看她还有几分真性情,时不时还说上几句胡话。”她示意净仪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
净仪叹道:“我昨日去同光殿,微儿命盅里的幻沙又多了一层。”
“若不深情,何谈历情。”女子淡淡地道。
净仪摇头,“我不怕她情深载满,也不怕她出得情来,便是不继任也未尝不可,毕竟寻儿的命盅安稳……只怕她……”她想起同光殿中这位师姐的命盅,断成三截却依旧被沙深深埋住,像一座坟。
“只怕她像我。”女子笑着接上去,“阿航这个人,虽是心思重些,但却不若眼见中那般薄性,只看她为了她素未谋面的父王上这净初山,便知她骨子里还是有情的,你不必过于担心。”
她提到这回上净初山的事,净仪更为忧心地道:“师姐,你当真决意如此么?为何不瞒过去,要让她知道是你杀的祁浩,对这孩子也会是极大的打击。”
女子一笑,“刚刚在里头我还暗夸宗主已有了仙风道骨,怎又坏了心境。”她调侃了一句,又凝神道:“天道轮回,不可避之。”
“我还以为师父也会跟你一样,清冷寡淡,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祁洲航懒懒散散的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又重又深的脚印。“那你这性子是师从何人呢?”
顾莫微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亦不知。”
祁洲航眨眨眼,笑道:“你若是什么时候能把这几句话改作'我也不知道啊',那便是回到人间了。”
顾莫微不可置否。
祁洲航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人这一世不过匆匆几十年,做什么都要把握机会,尽量多做,说话也是,趁着有机会就多说几个字。”
“这一点王爷做的很好了。”顾莫微淡淡道。
祁洲航被她噎了一下,转言道:“我自然是好的。你不喜欢也没关系,还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多看我几眼,多喜欢我一下,多和我睡睡觉,多牵牵手,多一起泡泡温泉……”
“多点哑穴。”
祁洲航瞬间一窒,王妃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噎人了。她看不出顾莫微有什么别的情绪,但又觉得她心中该是有的,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偷笑,总该是有点什么。
“咱们还是多吃点东西,孤饿了。”
话题转移的好生硬,但好在面对的是一个不会紧追不放的顾莫微,闻言答她道:“那王爷先回去,我去备些吃食。”
祁洲航自小养尊处优,一时间没想明白,“没人送过去么?”
“山中无外人。”顾莫微解释,“造饭以轮值。食则自取之。”
“那你也会做?”
“未曾习之。”她是继任宗主,待退为长老后方会轮当此任。
“那便好。”祁洲航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然烟熏火燎的,再伤了手,我可是要心疼死了。”她撇撇嘴,“更何况还不是做给我吃。”她可不觉得洗手作羹汤是多么美好的事。
正好出来溜了大半天,也有些事要吩咐桂圆,祁洲航便未哭着喊着与她同去。顾莫微的居所便在可以远远望见的右手边,她慢吞吞的走回去,便见桂圆与菜籽候在厅堂之中。
“邢先生呢?”祁洲航扫了一眼。
菜籽答道:“莫盈道长回来后有些无趣,便拐了邢先生去采草药了。”
这邢先生是新宁派到她身边的人,不在更好。祁洲航又看了看菜籽,对着手掌哈了口气,作出畏冷的样子,吩咐道:“你且去泡杯热茶来。”
桂圆见她又支开了菜籽,明白了七分,拱手立于旁边,低声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孤过了晌午便找机会去藏经楼看看。”
桂圆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着的纸递了过去,“邢先生与莫盈道长当是不会回来,只是王妃那里……”
祁洲航低头一边看着这份地图,用心记着,随意地道:“她离开净初这么久,总有些事情要处理,何况她那性格什么时候粘人过?孤只说自己出去转转,她定不会跟着。”
“爷说的是,那爷打算什么时候去查?”
“今夜。”
“今夜?”桂圆有些讶异。
祁洲航点点头,“孤初来净初,便是不小心做了什么不守规矩的事情,也是因着不知道,情有可原。但若是多待上几天,便不好找这般借口。”
桂圆沉吟道:“不若还是仆去吧。”
祁洲航抖抖手中的地图,“不必。”
“爷乃千金之躯,怎可立于危墙之下?”
“这件事孤要亲手做、亲眼看才放心。”祁洲航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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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
祁洲航蓦地张开眼,一转头发现桂圆无奈的立在床边,见她醒来,低声苦笑道:“爷真是处乱不惊,无论何事都不乱了心境。”
这一夜本当假寐,祁洲航本也意欲如此,她既认床,想醒着要比想睡好容易许多,然则许是真的与那人一起睡惯了,这被褥之间又沾染了熟悉的清香,这一觉竟是连个梦也没做。
“咳。”小王爷略有尴尬,起身接过他递来的玄色袍子,自己飞快的穿好,“王妃什么时候出去的?”
“约么一刻钟。”桂圆可是真没睡,“为防意外,我等了一会儿才过来瞧瞧爷。”他把手中的剑递过去,“我既是望风,留着剑也没用,爷拿着防身吧。”他心里清楚所谓望风,实则是在发现危险的时候,豁出自己来把人引开。他武功也算是不错,但对上净初山上的人物自然难有招架之力。
祁洲航看了他一眼,虽明知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却还是依旧接了过来。“我先你后。”
“仆明白。”
祁洲航点点头便要往外走,桂圆却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他。“爷,若是我折在这,您可得给菜籽许配个好人家。”
祁洲航步子顿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大步走了出去。
各位朋友,新年快乐,龙年大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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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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