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病后的第几天?
迟挽试图拿起手机看一眼日期,放在床尾的手机似乎近在咫尺,可迟挽的手指却始终无法触及它。
他可能有,三天,或是五天,亦或是更久,水米未进。
手机的提示音一直都在响,迟挽知道那是卢成夏发来的,应该是为了合同的事。
只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动起来。
长久不进食,他的胃早已发出抗议的警告,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抑制不住的生出冷汗,腹部近乎要痉挛。
手上的烫伤也因为太久没有处理,伤口早已恶化,纱布上是斑驳的血迹和脓水。
迟挽有时会觉得很冷,冷到发抖,也许是伤口发炎让他发烧了,又或许是他精神太过紧绷而生出的幻觉。
也许我会死在这。
迟挽有些茫然的想。
王婶的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了,所以她和李叔这段时间应该都无暇顾及迟挽。
而石秋榭,也许他们之间再也不会见面了。
倘若这次自己就这样死了,那么那天早上就是和石秋榭见的最后一面。
迟挽是怕死的。他怕很多东西。
怕疼,怕痒,怕生,怕死。
怕很多人,也怕,只有自己一个人。
没有任何夜晚能让他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他醒来。
正如他对谢青玉的感情。
他对生母的爱是盲目的,可对她的恨却不是无根据。他想要的从来不多,然而,谢青玉,也是从来不给的。
迟挽扼住自己的咽喉,窒息让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失控,他的手指越发用力,却又在休克的前一秒松开了双手。
因为几声凄凄厉厉的狗叫,是大美妞。
它想跳到床上阻止迟挽自残,可腿伤又让它只能待在地上,大美妞急的在地板上打转,只能试图用吼叫声让迟挽清醒过来。
对,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条狗,我,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狗该怎么办,它不久变得跟我一样没人要了吗?
“大美妞……”迟挽伸出手掌想要摸摸自己的小狗,只是刚抬起胳膊就觉得眼前发黑,他对着地板干呕几声后,就趴在床沿彻底失去了意识。
“嗷呜呜呜呜……”大美妞用自己湿润的鼻头去蹭迟挽的掌心,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犹豫片刻后,大美妞依然转身,朝着门外去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石秋榭挂断电话,满脸郁闷。
眼看后天就是小年了,迟挽那边还是没动静。
自从那天之后,迟挽这小子既不回复他的信息也不接他的电话,好像是铁心要和石秋榭断交了。
石秋榭也不是没想过直接上门找人,可又实在摸不准迟挽这小子的态度,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怕迟挽误会了什么。
其实那天睡醒之后他也想明白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迟挽喜欢男人,而自己现在恰巧成为迟挽喜欢的一个男人吗。
这事儿很好办,石秋榭打算逼迟挽给自己认真表白一次,然后他再认真拒绝,这不就完事儿了吗。
男人和女人告白,被拒绝,然后两人做回好朋友。那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同理啊。
具体场景如下:
“哥,我喜欢你。”迟挽捏着衣角娇羞告白,桌子上还放着他带来的一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对不起,但是我们还是做朋友更合适。”石秋榭语气温和,手却坚定地把红玫瑰推到迟挽那边。
“那好吧,咱们还做好朋友。”迟挽哭哭啼啼后接受了现实。
“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就结拜成异姓兄弟!”石秋榭豪情万丈,自此定下自己和迟挽之间纯洁无瑕坚不可摧的兄弟情!
石秋榭正幻想着和迟挽结拜时是喝北冰洋还是格瓦斯,嗯,还是北冰洋比较好喝,最好是橘子味儿的。
他拿起手机打算在网上下单一箱北冰洋,却听到自家的大铁门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抓,吱吱呀呀的听的人牙酸。
不会是山上什么东西跑下来捣乱了吧,石秋榭顺手拿起墙角里的一把铁锹,小心翼翼把铁门打开一条缝,看到的是大美妞那张不同凡响的狗脸。
“搞什么啊,是你啊,把我吓一跳。”石秋榭放下铁锹,略带矜持的把头探出门外:“进来吧。”他以为是迟挽自己想通了,带着大美妞来蹭饭呢。
可门外并没有迟挽的人影,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萧瑟的雪景。
“你自己来的?”石秋榭满脸狐疑的看着大美妞,不应该啊,大美妞腿上有伤,迟挽一般不会让它单独出门。
难道,是迟挽出什么事儿了?
“嗷呜嗷呜嗷呜!”大美妞咬着石秋榭的裤脚,努力把他往外拽,脸上的紧张连石秋榭都能看出来。
再想到这些天一直没和自己联系的迟挽,石秋榭心头一震,坏了!
他把狗一把踹进怀里,撒丫子就往迟挽家跑。
迟挽恐怕真出事儿了。
“就是太久没吃饭,低血糖,加上睡眠不足,所以晕过去了。手上的烫伤要每天按时换药,不能碰水。”
医生撑开迟挽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又翻看了一下石秋榭拿过来的检查报告:“没什么大事儿,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少想点有的没的,人有时候是自己逼自己,没那个必要。”
“好嘞好嘞,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麻烦了。”石秋榭点头哈腰,满脸微笑送走了医生。
“呼……”病房只剩下站着的石秋榭和躺着的迟挽,石秋榭背靠着墙不禁长舒一口气。
还好迟挽没事儿。
当时刚刚发现迟挽的时候,他已经不动弹了,石秋榭摸他的手,冰凉。
好在鼻子还出气,没死,石秋榭赶紧打了120把人送到医院了。
他给好久没联系的初中同学打了好几个电话,约了一顿饭,换来了迟挽的单人间,虽然里面放着四张床,但是只会住下迟挽一个病人。
迟挽面色青白,两颊都微微凹陷了,石秋榭怀疑他这几天根本就没吃饭。
医院给打了点滴,说是睡够了自然就会醒。
石秋榭也不敢走,他很愧疚。
他觉得自己对迟挽不够关心,而且,说不定是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刺激到了迟挽,所以才会发病。
“你可得赶紧醒啊,别吓唬哥……”石秋榭俯身看着沉睡的迟挽,忍不住帮他抚平了紧皱的眉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等迟挽醒了,石秋榭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问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
来来回回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眼看天都黑了石秋榭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他晚饭都没吃,直接在迟挽隔壁的床上面对着他睡着了。
“你的名次又下降了。”
谢青玉面色冷淡,眉梢带着些许的不耐烦。她把成绩单扔在桌子上,对面坐着低头沉默不言的迟挽。
“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学?”谢青玉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迟挽房间的灯每天夜里都是长明,可如果真的天天刻苦学习,为什么会拿到这样的成绩。
难道她真的生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再多的勤奋也救不回来的那种?
迟挽还是不说话,指甲陷在掌心里。背上被同桌推搡到墙上撞出来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自己没法给后背上药,但是也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谢青玉,所以这伤只能就这么放着,等它自己好。
“哼,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迟光檀把一本练习册扔在桌子上:“这是我从他房间找到了,你自己看。”
谢青玉拿起有些破旧的练习册,看上去似乎常常被人翻动,她翻开一页,没有任何字迹。谢青玉抿住嘴角,再往后翻了几页,都一样,一字未写。
“这就是你为了糊弄我们做出的假努力,有必要吗?”谢青玉的语气甚至有些鄙夷,一个人可以不优秀,但是不能连最基本的诚实都没有。
迟挽看似是在糊弄她和迟光檀,其实是不拿自己的人生当回事儿。
“我……不是,我……”迟挽抑制不住的颤抖,耳鸣声几乎要刺破鼓膜,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都被腰斩,只依稀发出了几个气音,理所应当被谢青玉忽略了。
迟光檀就更不用说,他向来是不听迟挽的任何话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对你,无话可说。”谢青玉转身离开,迟光檀紧跟其后,他转过头看了迟挽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漠,有子如此,实乃他的不幸。
“付不起的阿斗。”这是迟光檀留给迟挽的最后一句话,随即就跟在谢青玉身后,离开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空间。
客厅的灯越发昏黄,迟挽怔怔看着玻璃缸里的一只斗鱼,它生病了。它很努力的在游,可依然得不到足够的空气,鱼缸没有问题,是它自己有问题。
墨黑的斗鱼张嘴的频率越发急促,可没有任何效果,窒息让它的动作不复往日的优美,它在鱼缸里越发暴躁,不时会撞上玻璃。
“啪嗒。”极度渴望氧气的斗鱼在一番挣扎之后,努力跳出了鱼缸,掉在地上。
它以为自己能正常呼吸了,可殊不知离开了水,它只会死的更快。死亡的阴影在逐渐逼近,墨色鱼尾最后扑腾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它死了。
迟挽抚摸上僵硬的鱼身,他的手指比地上的尸体要更加冰冷。
现在死的是它,那下一个,应当就是自己了吧。
混浊的鱼眼逐渐染上血色,不详的暗红刺痛了迟挽的眼睛,他握着鱼身倒在地上不能呼吸,朦胧中已看见亡者的身影,他们在拉扯迟挽的灵魂。
如果就此远去……
迟挽闭上眼睛,安详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亡者为他引路,迟挽睁开双眼,面前是一个染着红发的寸头青年。
他皱着眉头,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你……”你在乎我?迟挽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青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迟挽一个耳光。
“我去你大爷的,让你在这念死念个没完!”青年怒目圆瞪,迟挽目瞪口呆。
“给老子醒过来,我数到三,一,”青年伸出一根手指,迟挽摸着发烫的脸颊不知道作何反应。
“二,”青年眯着眼睛,似乎已经在思考下一巴掌是打在左脸,还是右脸了。
“等,等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迟挽忍不住往后面退了几步,却被青年一把揪住了衣领动弹不得。
“很好,已经到三了,你就受着吧。”青年对迟挽露出一个微笑,迟挽余光瞥到那手掌已挥出了残影,他吓得闭上眼睛,大声叫喊:“你可不要乱来啊!”
奈何凌厉的掌风已在耳边。
“啪!”
“啊!”迟挽猛地从床上坐起,梦中他已经挨了那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还好之只是梦,自己现在一点都不……疼?
迟挽愣愣摸上自己滚烫的脸,好像,真的有点疼啊!
不对,这不是自己家,这是哪儿?
迟挽一个转头,正对上满脸怒意的石秋榭。
“哥?”迟挽犹豫开口,随即就被怒发冲冠的石秋榭敲了个脑瓜崩。
“哥你大爷哥,老子跟你没完!”
没有任何夜晚能让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这是海子的《西藏》中的两句,迟挽是很喜欢他的诗的(当然秃头作者也是)
突然有点后悔给狗起了个大美妞的名字,我前面铺垫了老长一段压抑的氛围,试图煽情一下,结果大美妞三个字一出来和感动就不沾边了……
石哥和迟挽一直不在同一频道,迟挽在伤痛文学上埋头狂奔,而石哥在刘老根大舞台上扭着秧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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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可不要乱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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