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好打车,荔年大概走了十分钟,终于碰到了司机接单,大概又过了十分钟,目的地到了。
“带好随身物品。”
“谢谢。”荔年打了个寒战,稳住身形,坚强地爬六层楼到了祁念家,她输入密码,门锁应声而开,卧室门虚掩着,荔年推门而入,却看到——
照片。
非常多的照片。
满墙照片用小图钉钉在整片浅白色羊毛毡上,做成了一整扇的照片墙。
照片琳琅满目,大小不一,似乎每一张都被这扇墙的主人日夜观赏。
照片里都是同一个女人。
女人冰肌玉骨,形貌昳丽,或穿一袭水墨旗袍,或穿一身大红长裙,或弹琵琶,或拉胡琴,或醉心演奏,手指揉弦,或就只是静坐在那里,仪态万方。
仔细看能发现,盯在墙上的有高清的单人照片、几人合照,也有略微模糊的视频截图,打印出来盯在上面,还有泛黄的明信片。
并不是一朝一夕能买到,应该是收集了很久。
不大的卧室堆满了杂物,落脚地都少,除了照片墙外,视线所及之处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胡琴的传播与音乐文化的历史演变》《弓弦语二胡改编曲》《中国民族音乐赏析》……
“天……”她慢慢走进卧室,一度怀疑自己进错门了。
即使在她追星最狂热的高中时期,也只是把偶像的照片偷偷带到学校而已……而这间卧室并不大,入目都是这个女人相关的物品,照片墙对面就是床,侧面是窗户,也就是说,祁念每天睡觉时,都是看着对方入睡的。
荔年压下心中的异样感,看见床头摊开一本纪念画像集,上面写着女人的名字,裴霁月。
女人如玉的容颜在书页上铺展开来。
【2015年于北城,2017年于南城,2019年于苏州城,2020年于沪上,2021年于新加坡,2022年于巴黎,2023年于纽约,2024年于柏林…… 】画集详细记录了女人十年间的公开演奏活动,风格写实,女人不动时温柔端庄,演奏时身上却有极强的生命力与爆发力,仿佛与乐曲融为一体,带一种神性的沉沦。
仅仅是静态的图像,依旧魅力四溢。
忽然,荔年翻书的手指一顿,指尖在书页上微微发抖。
2015年于北城,女人拉奏二胡的背影,忽然与记忆里的一道人影重合。
她们薄薄的肩背因拉琴而展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开合的动作里蕴含着让人不能逼视的力量。
真的很像,只可惜……
那个常常出现在梦里的人又聋又疯,潦倒落魄,根本不是书页里阳春白雪,光彩照人的女人。
“不是……”
荔年摇了摇头,天地之大,应该是再也遇不到了。
窗户没关,一阵风吹过,身上湿寒让荔年回过神来,她到衣柜前拿了两件没拆标的短袖短裤,退出了卧室,然后又鬼使神差折回来,拍下了画册的封面——
裴霁月正拉着琴,双目低垂,长发纷飞。
-
窝到沙发上,荔年终于打开手机。
Q乖乖:
【她今天来北城了,参加会议,顺便看我,还给我带了南城我家里做的桂花糕和月饼,四个小时的高铁那么累,她一路提着东西给我,手臂都酸了。我想趁机抱她来着,可惜没抱上,她转身躲过了,我长大之后,她就不怎么跟我亲密接触了,都好多年没牵过她的手了。】
【「流泪」「流泪」「流泪」】
是笔友发来的微信。她交际网络简单,微信除了父母、室友、学校群、兼职朋友的消息以外,就只有一个笔友。
笔友名字叫“Q乖乖”,是她觉醒性向后在网络上认识的,当时一个叫“闻姬起舞”的姬圈大v在微博发起了一项活动,在博文下寻找志趣相投的笔友,茫茫人海,几万条评论,荔年一下就刷到了Q乖乖的留言。
两人因此成为笔友,每年都会互相顺丰几次明信片。
只不过上大学后她们一个在北城一个在南城,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已经习惯了把彼此当树洞,每天都会发消息,周末还会语音聊天。
荔年慢慢了解到,Q乖乖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据说是她家里的长辈,她小时候被对方收养,相处多年后,对长辈产生了其他的情愫。
荔年看着屏幕上的字,微微叹气:
【没关系,至少在她心里你是特别的,四个小时的高铁都给你带吃的,还从来没人这么对过我呢。】
Q乖乖也没睡,很快就发过来消息:
【你刚下班吗?女朋友也没有吗?你女朋友对你怎么样?】
荔年低头打字,打了几行又删去,重新又打:【嗯……还可以,不过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我今天去她卧室,看到了她在墙上贴了一整扇女人的照片,密密麻麻的,房间里还有不少关于那个女人的东西。】
【卧槽???出轨吗?】
【那倒不是,照片里的女人是名人,她应该是追星。不过这也太……不正常了,满面照片墙,都不知道她积攒了多久,为此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
【谁?给我看看!】
荔年发过去照片:【裴霁月】
……
对话框不动了。
对面突然一阵沉默,只有持续不断的“正在输入中”。
许久,Q乖乖终于发来消息:
【这是一位民乐演奏家,我之前听过她的演奏会,是挺有魅力的……不过你女朋友确实太狂热了,根据你的描述来看,她就根本不是普通追星的范畴啊,而是把对方当成了一种精神支柱,如果你吃醋介意的话,该找她好好谈谈。】
荔年拿起干毛巾,在尚且湿着的头发上印了印。
她有吃醋吗?好像也没有。
只有被忽略、被欺骗的感觉隐隐作祟,顶得她心里不太舒服,但要说恋人之间的那种醋意和怒气,那是没有的。
荔年抿唇打字:
【没吃醋诶,裴霁月毕竟是她的偶像嘛,而且她也是学二胡的。再说看完那本纪念画册以后我也觉得裴霁月确实很美很有魅力,其实还挺理解祁念的。】
对面又是一阵“正在输入中”,许久才发过来一个字:
【……刑】。
荔年擦干头发又用吹风机吹了两下,已经困到模糊:【睡吧,我明天要复习,晚安。】
【晚安】
-
第二天一早,荔年从沙发上醒来。
南城多雨,但天气明畅,并不潮湿,衣服已经干了,荔年收拾以后回到了学校。
她本身的专业是法语,相对来说算是小众,所以同时修了英语,学业负担较重,平时除了在宿舍、兼职地点以外就是在图书馆,也很少和祁念出去玩。
学习到傍晚,她的脖子也开始僵硬起来,胃部也空空的。
荔年靠在图书馆木质椅子上,背后是一大片红木书架:“人类躯体真的是……不堪重用。”问就是学霸的自我修养,无法支持她无止境的学习。
注意力开始分散,荔年盯着桌上的绿植,脑海里却浮现那一整扇照片墙,她打开手机,给祁念发过去消息:
【在哪里?晚上有时间谈谈吗?】
过了五分钟,祁念发了一个地址过来:宫丽花园酒店。
荔年眼前一花,原来对方又立刻撤回了,前后间隔不到5秒钟,然而荔年恰好盯着屏幕,而且是学语言的,阅读速度远超常人,在一瞬间就看到了祁念发过来的地点。
这里是昨晚送小女孩儿的地方,当时她拿手机搜了搜,一套标间四千八,祁念怎么会在这里?
宫丽酒店地处仙台区中心,寸土寸金,仍然舍得做大面积的绿化。
前庭开辟出一大块园子种树建喷泉,初秋的夜晚,微风吹起满园梨花香,将人浸在馥郁的香气里,酒店前身是民国时富商的公馆,白墙红顶,中西合璧,远处三三两两的游客正举着手机拍照。
荔年撑开伞,耳边是喷泉哗哗的流水声,她手里提着两块小蛋糕,站在成片的花树下,正准备打电话问祁念在哪里,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但并不是一个人出现的。
荔年瞳孔微微放大。
年轻女生一无所知,笑容明媚,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谄媚,她手挽着一个目测三十来岁的男人,男人戴着眼镜,略微谢顶,由于身材发福,西装裤被穿成了紧身裤,他不时抬手看一下特意戴上的高价腕表,另一只手揽着女生娇瘦的腰,重重拍在腰部以下。
酒店前庭富丽堂皇,灯光把两人并肩的身影投射在酒店大理石台阶上。出租车车轮溅起积水,两人从台阶上走下,男人打开车门时还绅士般帮祁念护住头,祁念笑容依旧,飞快的在男人脸上啄了一下,而后两人坐上车,扬长而去。
画面酸爽,荔年不敢细看,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这一刻,所有对祁念的感动都化为乌有,这一个月来祁念的冷淡、消失、不回消息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祁念的脸在她眼里迅速变得丑陋不堪,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扭曲成她无法原谅的理由。
荔年想起了昨夜暴雨前的那一个风铃,就像她和祁念的感情,而对祁念的感动就是维系着风铃的那一根近乎透明的线,在刚刚断了。
清凉的梨花香气不断进入她的胸口,她勉强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
“叮”手机来了消息。
【我在吃饭呢宝宝,你先去宿舍等我吧,我吃了饭就去南大找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钱钟书:“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大文豪歹毒[愤怒]
[绿心][绿心][绿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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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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