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都是顾青梧想听的话,她放轻声音嗯了一声,转身就走,桑胭更加怜惜:该不会是要回去哭了吧?
下垂的唇角渐渐难以控制,逐步上扬,顾青梧连忙快跑几步关上了门。
太好了,等桑胭要闭门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假装黯然神伤,让她把饭菜放到门外。
她闭门,她也试着修炼,这样错开,就算魔头也许很快就回来,她也能有那么点儿进步,聊胜于无。
从小修炼的心法是不成了,纵使她勤勤恳恳日日不休,也是百年才逾结丹。
现在她没有第二个百年的功夫,她需要尽快提升修为,然后离开这座城,回到凌云宗。
顾青梧闭眼打坐,开始回忆她在万卷楼里无意中看到的那本心法。
天衍宗既然能位列仙域第二,自然也是家大业大,一宗十二峰,门下弟子上千之数,并不是每个都适合修剑道。
譬如青灵峰的梅师姐,她练剑练不出门道,干脆转了道,半路出家学了符箓,顾青梧的画符本事就是梅师姐没事儿随手教的。
再譬如说万卷楼的江师兄,下山历练时被妖兽伤了手,从此再也拿不起剑,师叔秉着让他散心的想法将他劝去了万卷楼,谁知歪打正着,江师兄竟在万卷楼中钻研出了一套交流体系,凡修炼有疑者皆可于其上请教,使得万卷楼更加便利。
池逐见她终于肯放下心防步入正轨,也实在欣慰。
只要她迈出第一步,余下的不成问题,他都可以帮。
“道友止步,您还未交旗钱。”
池逐这些年就在魔域,到哪里也没魔敢问他要钱,出入各地早已如入无人之境,因此被拦下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旗钱?”
说出口,自己也想了起来,这浮云旗想要入内,需要交旗钱。
好在他平时也不是两袖空空,池逐摸了会儿,没摸到灵石,倒是摸出来了颗夜明珠,好像是谁献给他的。
这也无关紧要,池逐将夜明珠递了出去,被恭敬地带到了里面。
浮云旗是一家全世界连锁的拍卖行,池逐就觉得这机构能开到鬼域那半个活影都没有的鬼地方去,他们东家也是真有本事。
二楼视野好,池逐漫不经心地听着拍卖名号与下头激烈的竞价,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她。
他说过要带她见识见识浮云旗的,等她可以下山历练的时候。
不过她大概也不记得这回事了,陈年旧事,也不太值得记。
“八重八瓣紫清春兰——”
不做人就是这点好,离这么远也能看清展台上的灵宝,池逐上一次见到紫清春兰是在躲避通缉的时候,还记得它长什么模样,这一朵比那一朵要大不少。
“三万上灵石!”
“三万一!”
底下激烈起来,池逐等到锤落二下的时候轻飘飘开口:“《风鸟花月录》。”
满室寂静,随即哗然掀顶,坐镇浮云旗的散人不得不外放威压,这才压住了众人震惊的喧哗。
很快有小侍过来:“道友,可是您出价《风鸟花月录》来买八重八瓣紫清春兰?”
《风鸟花月录》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世只一份,绝无仅有。
池逐没有回答,手一翻,手心就出现了本书册。
小侍只是来确认第一道信息,他恭敬道:“还请您移步。”
紫清春兰被收了下去,又有别的珍宝端上来,浮云旗内也恢复了买卖气氛。
一紫发青年已经等在房内,池逐心知这大约就是传说中专养紫清春兰的侍花人,一时有些想笑。
侍花人能愿意自己费心养的心肝宝贝被一本春宫图买走?
池逐指尖抵在平平无奇的封面上,耐心等着鉴定师来。
其实也不用鉴定,《风鸟花月录》中尽是合欢宗开门立派的师祖与正道修士春风一度的春宫图,除了图,还有采补之期,际遇之由,若要鉴真假,一看便知。
当初那师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只余弟子道是的确有这么一本图录,为证真实,还道出来其中一位光风霁月的大能与合欢宗师祖采补的前尘旧梦。
而那位大能并没有出言澄清,这才引起了各界的好奇,与合欢宗师祖传过露水姻缘的都是如今有头有脸的人物,若能得《风鸟花月录》一览,真是此生无憾了。
浮云旗只管买卖,并不会多嘴问什么来处,池逐收了花,没有等紫发人说什么就消失在房中。
他养过紫清春兰,就在他落脚的宅子里。
虽为了省时抛了剑修的道,但顾青梧修的仍是天衍心法。
不知昼夜几许,待到顾青梧拈手合一,终于睁开眼时,体内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灵息。
这样的进展比她当年修剑道时要快多了,难不成她其实不适合做剑修?
顾青梧静静坐了许久,可她的爹爹是剑修啊,她怎么能不做剑修?
就算现在为了省时而选了别的修炼,将来等她回到天衍宗,她还是要重新步入剑道的。
本命剑没了可以再凝,青梧剑折了可以再锻,修为付诸东流可以从头再来。
这个心法,是妖才适合修的心法。
爹爹与她闲话时说过,宗门中有一天才,在秘境中被千年妖兽所伤,被迫妖化,等他从秘境中出来,眼睛已经成了竖瞳。
这不是他的错,但天衍宗也的确不能留下半妖做弟子,他的师尊与师兄愁的头发都白了,却见他一跪,道是己身虽为妖,但他道心坚定,未尝不可重修仙道。
他被“关”在了慎罚牢底,再见天日时竖瞳已消失不见,观其之身,再未有半分妖修之态。
一切回归正轨,心法就被放到了万卷楼束之高阁,而她在万卷楼中玩耍时无意发现了那卷书。
也许是命数,顾青梧轻吐口气,那地方在万卷楼极不起眼,也许只有她去过那里。
“夫人……您醒了吗?我给您做了芙蓉粉糕,很好吃的,您尝一尝?”
是桑胭担心她,顾青梧把那一层灵息敛尽,开门正对上担忧的目光。
原来兔子竟然才是用情至深的那一个,君上走了几日,瞧她宿昔不梳的憔悴模样。
桑胭把托盘上的饭食放好,安慰她:“是魔宫有事,君上回去处理一下而已,也许很快就会回来,夫人不必太过挂怀。”
顾青梧不饿,她吃的慢,看在桑胭眼里,自然成了吃不下。
又为什么吃不下?
桑胭心里一叹,这就是狐族的优势了,狐族从小就被前辈耳提面令,世上除了自己,其他东西说爱你都是假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配自己捧上十二分真心。
若是兔子也受过这种教育,现在肯定不会这样不茶不饭空为君瘦。
“夫人,这府上有花园呢,百花齐放,十分好看,我陪您去看一看?”走一走,怎么都比闷在房里要好,心情也能开阔些。
桑胭希翼的目光太过殷切,顾青梧不由自主点了头。
花园很大,光树就有许多,柳树槐树梧桐等等,顾青梧记挂着自己的灵息,正漫步想着再过一会儿就提出来要回去,就听桑胭道:“夫人,您看那朵花,好漂亮啊!”
顾青梧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看清那花的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又或是自己认错了——魔头怎么会种紫清春兰?
紫清春兰只对修仙者有效用,它怎么会在这里?
顾青梧心中有如惊涛拍岸,口中却赞许似的道:“很漂亮。”
再漂亮也是魔君的,桑胭不敢上前,风又起来了,桑胭不冷,但兔子也许受不住:“夫人,我们回去吧?”
顾青梧颔首,没有回头留恋一眼。
到了夜间,桑胭果然又出去了,顾青梧手心不自觉出了汗,灯火照在脚下,笼起了一片光明。
白日只看了两眼,顾青梧不确定它是几重几瓣。
魔君把它种在这里,也许就是因为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好看而已,这样的话……顾青梧按住怦怦跳的心,如果是这样,等魔头回来她可以向他讨要这一“漂亮的花”。
一朵花而已,魔头应该不会多想。
很快到了白天停下的地方,顾青梧挑灯踩进了草地,脚下忽然出现了个木牌。
“请不要随意践踏草坪,小草也会疼。”
顾青梧:?
坐在梧桐树上的池逐:“……”
他当年是真的脑子有毛病吧?居然还弄过这个?
顾青梧立在原地看了那木牌一会儿,蹲下身轻轻柔柔抚了抚草地:“抱歉,我要到最里面去,没办法绕过你们的。”
她坚定地前行,木牌也不依不饶的跟着过去,就在她脚边。
被看得这么紧,顾青梧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自己是在偷花。
她只是想看清楚这一朵紫清春兰而已啊,不问自取是为偷,就算是魔头的东西,她也要得到了同意才会动手。
顾青梧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提灯照向前。
果然是紫清春兰,花蕊淡紫,花瓣清白,幽香如兰。
一、二、三……竟然是八重八瓣。
顾青梧握紧了灯杆,太阴峰举全峰之力精心培育,也不过得六重六瓣而已。
魔头随手在这里一种,竟然就种出了八重八瓣,花开之期甚至都无人记得,简直是暴殄天物。
顾青梧看了许久,心里纠结到了极点。
魔头若是回来,她就不能偷偷修炼,可他若不回来,紫清春兰万一已然开了许久,将将就要错过花期可怎么办?
最后又看了一眼,顾青梧直起身子,刚准备转身,就听到细微的断裂声。
木牌绕到了自己面前,换了字样:“不可以随意攀折,花儿也会哭泣。”
攀折?花?她什么时候攀折了??
顾青梧有了不好的预感,慢慢回身,紫清春兰已经断了根,正对着她。
池逐将指尖收拢回袖,消失在重重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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