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不是废话。”
喻辞懒得做表情,看他径自找了个空位坐下,别开目光后的语气上扬了几分:
“那些可都是能买人命的玩意,喏,就他们手里现在拿的破铜烂铁,扔大街上我们都不会看一眼,素质好的对号入座扔垃圾桶,白送我都嫌占地方!”
omega自说自话,目光随着一群跳脱着找实验器材的小孩跳转移动。
喻辞两条细长的腿被水洗硬挺的牛仔裤衬着笔直,双手掩在藏蓝色棒球服不深不浅的口袋——
他穿的这身,权释记得是从母亲房间的衣柜翻出来的,好像还是初三那会儿刚联系上许星晚,为了避开去许家小住带衣服引起权掣的注意,管家让人依照他当时的身形置办了一柜。
目光上移,omega与深色衣服相违的洁白脖颈托着白腻光滑的一张神色冷淡到极具攻击性的脸,一双平淡如水的眸子若有所思,仿佛穿透眼前的景象让他看到了更加值得若有所思的东西。
但权释不知道的是,眼前貌弱漫不经心的omega,此刻内心正翻云覆雨的洗涮着一场倏然席卷而来足够击溃他所有骄傲与自满的风沙碎石。
他挺过了克鲁弗莱实验室不见日月的数年,可以闭上眼睛佯装对N国生科所炮火连天的548天视若无睹,但画面一转——
一把上了膛的冰凉枪口从93个人当中无从犹豫选中了他的额头!
活人温度的皮肤清晰的描摹着空洞的轮廓,木偶般的眼睛机械转动,随后满天飞沙走石狂风大卷,吹开了周身轻悠悠虚浮打着旋的沉沙。
湮灭罪恶的黄土被汹涌的热浪吹掉最后一层伪装,波浪荡漾的沙漠下,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血土交融的陈列成了包围圈,顷刻间,广袤天地疯狂作祟,化作吃人的地狱撞击着他的四肢百骸,生拉硬扯拆骨入腹,熊熊燃烧的野火将喻辞身上仅剩下的“冷静”和“漠然”两层虚伪的面具吞噬殆尽。
整个世界,毫无生气。
有的只是虚无缥缈里被把捏住的性命,和足矣当做坟墓黄土的一望无垠的土色燎原。
“喻辞。”
失魂落魄的人迷失了方向,可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再叫他,就像巷口昏倒前的那次,喻辞怔愣声音的熟悉,旋即燥热的掌心握住了他的,驱散掉了发冷的胆颤。
就那么一瞬间,仿佛是很自然的走神,喻辞却恍若隔世的恢复清明,下意识“嗯?”的应声回头。
“没事,想和你牵手,叫一下你。”
权释算得上“豪迈爽气”的直抒胸臆,五指穿过omega的指缝紧紧相握,随后拉人往后几分,站到他的旁边。
喻辞的手指没什么肉,但在摩挲之中权释找到了几处增生的小疤和茧子,alpha没来得及感受,它的主人倏而一挑眉,冷硬的道:
“你有病吧,没事牵什么手?”
“可我感觉到你冷了,而且,牵你之前难道不应该打招呼问一下吗?”
喻辞的冷言冷语已经摧不垮万毒侵蚀的权释,alpha一如既往的清冷从容,三言两语又给一向镇定自若条缕清晰omega绕了进去:
“你不要多想,这只是友好表达关系匪浅的一种普遍方式。”
“是吗?”
喻辞眨着微微惊疑的眼睛,貌似天真无邪的抬起另一只手问:
“如果我的这只手想和你的脸建立一段噼里啪啦的联系,这算不算是表达友好的普遍方式?!”
权释:“……”
他轻咳了两声,浓墨般的眼睫敛住锐利的深邃瞳孔,像是十分纠结的思考着利害。
良久后,alpha非常严肃认真的仰头回视:
“遵纪守法的公民守则上不存在这一条,或许你可以将他换成更有利于增进关系的同床共枕。”
如此不要脸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喻辞当真是低估了他的脸皮,冷哼了声,煞有介事的戏谑:
“想来也是,打你我都怕手心粘到你的厚脸皮上。”
他挫败的长吁了口气,用了两下劲没挣脱开,于是喻辞索性屏蔽掉这只手的触觉,憋着一肚子火气压低两颗冒着激光的眼珠子,赫然锁定了某个刚干完煎饼果子油手摸器材的倒霉蛋:
“喂!把你们桌子上的带味的吃的喝的都给我扔出去,实践守则第一条忘干净了?权知泽,没洗手谁准你动试剂的!别逼我TM踢你,污染了算谁的?”
背着身子偷喝奶茶的乔溪乘哆哆嗦嗦的移远了脚步,他不甘心的把罪证藏到背后,试图进行最后的谈判:
“别啊小词,我们小心点不就行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叫你爹也没用!”
喻辞态度强硬,往前挪了半步,还是很要脸面的遮住指节交叠的两只手:
“就这样还想考实践,明天再吊儿郎当的,你的左脚刚踏进实验室,我敢保证卷面上不欠分都算你们运气好!”
乔溪乘施施然吐了吐舌头,磨着闻眠陪他出去:
“你怎么比腆着脸要生日礼物的全贯还难缠……”
“我可跟你说了啊,鬼可就喜欢吃你这种扮熟装老的小孩,昨晚咱们校区就来了一只,有个小O半夜起来上厕所,从窗户外边看到了个红衣服红头发周围还飘着刚从坟里爬出来没摆脱干净的烟,吓得当场心脏病发作了120还来了……”
说罢他怼了怼闻眠的后腰,小omega立刻正经神色应和着,点头如捣蒜。
“行了,真有我扔两把黄符砸死她!”
喻辞不耐烦的翻看手机时间,紧了紧牙关破冰似的打破闹鬼谣言渲染的沉凝氛围: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距离我的睡觉时间只剩一个半小时,如果你们再耽搁下去实验顺不完——”
“嘶…!”
喻辞迟疑了半天,若有所思的偏头看了一眼权释:“好像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利的地方呀?!”
“嗯。”
权释赞同的点头,当即打算起身道:
“那我们回去睡觉吧。”
话音刚落,其他三人霎时间默契的倒抽一口冷气,六只瞪大的眼睛闪电般犀利的捕捉到了某个呼之欲出而骇人的猜测。
“我真该让你一辈子闭上这张嘴!”
喻辞阴森森的掐住权释敏感的手心肉,泄愤一拧,然而眼前人冷静自持又淡定,漠然注视的一双眼睛像是在看一个抱着猪蹄无能狂怒的呆瓜。
喻辞确实毫无办法,所以他安然作罢,闪着深邃微光的瞳眸冷冷的扫视着沉默吃瓜的三人,咬牙切齿的磨着臼齿:
“再不赶紧把东西清理出去,乖乖给我站回来,老子就亲自招个恶鬼把你们全咬死了!”
“咦~”
乔溪乘气势分毫不让,嫌弃回怼:“词儿你能不能说点有营养的冷——”
“蹦蹬”。
黑暗突然笼罩了视线。
空气摁了暂停键似的凝滞了几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乔溪乘“哒哒哒”的拉着闻眠就近躲到了权知泽身后,玩闹的神情登时换上了不经吓的苍白,哆哆嗦嗦的一手挽着一个挤在两个小孩中间,触及那根恐惧的神经:
“词词你这个乌鸦嘴,别真不是鬼来了吧!”
“哎呀学长,不就是停电了嘛,你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权知泽从鼻腔哼了声嘲笑:
“说不定是熄灯了,不然咱们直接回宿舍吧。”
“应该不是,来之前我们看了实验室对外开放时间表的,到晚上十一点之前都是不会熄灯,是不是跳闸了?”
一直沉默准备用具的权祁突然插声。
“也许是。”
距离门口最近的闻眠往外看了眼,刚才还热闹的实验楼此时陆陆续续的冒出了不少疑惑的脑袋,沸反盈天的惊疑声此起彼伏,
“好像都断电了。”
“唉唉唉别急,群里面有人发消息再问呢。”
乔溪乘翻看着幽幽亮光的手机,嘿嘿笑了:
“管理员也是倒霉,今天好不容易早下班,他刚发了公告说让大家等等,这半会儿应该正往学校赶呢。”
喻辞淡淡环顾蒙蒙亮的四周,黑暗环境的不确定因素像只落在枝头末端随时要扑扑簌簌的野鸟,上下起伏的心脏被冲破牢笼的浮躁把玩拿捏,下意识的第六感总让人莫名其妙多出点不切实际的描绘。
omega压着的眼皮虚虚一抬,一扫而过呼呼灌风的窗户,刀切的苍亮月牙正挂在张牙舞爪的盘虬树枝上,一只扑棱棱的飞鸟落下,不大的身躯正好挡住了透光的罅隙,它一百八十度诡异的转过头,直勾勾的寻着室内。
倏然,被牵着塞进权释口袋里的手突然震的一麻,omega微惊低头,只见alpha摸出始作俑者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边序”两个大字。
权释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喻辞了解边序,那家伙能发消息从来不会打电话,能让他选择这种自我感觉极度社死的方式,十有八成该火烧眉毛。
他点头松手,哪知对方在黑暗里狭长的一双眼睛不明所以的压低了几分,分开的手指又被强势的扣了回去,喻辞诧异挣扎的低声骂道:
“你有病是吧?!再不赶紧滚出去接等会儿就挂了!”
就这手掌心潮湿的温热,权释温吞的磨蹭了几秒,这才貌似意犹未尽的松了劲:
“和他们几个待这儿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用你教我。”
喻辞不对付的幽怨了句,掌心搓着酥麻到像通了电似的手腕,他余光送人出去,少顷嘴角扯了扯,冰凉的双眼一顿,蓦地读懂了alpha离开前的眼神。
空无一人的长廊僻静寂寥。
权释找了个贴着楼层布局图的拐角,挪起手机贴近耳朵,声音低沉冰冷的字音在狭小空荡的角落回响:
“什么事?”
“哎呦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
边序声音急躁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事,随着“呲啦”拖拽凳子的杂音结束,他紧接着喘了几口气又道:
“累死我了,我刚从情报处回来,昨天出现的深蓝色法拉利296有额外线索了。”
“都好意思,情报处带人刚从海南度假回来?”
权释眸色定格到控电柜位置,浮光的瞳眸瘆冷,随后转身拔脚又陷进一片夜色里。
“得了吧您,蹲守了几天逮住了点皮毛之后已经在加班加点比对了,您大人有大量心疼心疼他们的眼睛吧!”
边序舒了口气:
“那玩意谨慎的要死,除了接走程南星的那次,时间节点前后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市里仅有的几个4s店也派人问过了,经理一致肯定,至少市内近两年没销售过这种颜色的车。”
“但昨晚上在破译组传输回来修复画质的视频里,小隐眼尖发现了一点。”
“赶紧说,别卖关子。”
走廊尽头一大片墙上便是做了金属喷漆保护壳的控电柜,权释打了光没耐心的一嗔,他折开别针,低着眉宇探进锁头摩挲。
“大开的车窗飘出来了几缕红头发。”
边序平稳的叙述:
“这种车型受众的本身也就是女性顾客,C区分店的经理说,三个月之前确实有人来他们那儿提过车,因为气质和外貌都很特殊他印象挺深刻的,确实是个红头发身材高挑的女人,但不巧的是,她提走的是个黄色的同款车。”
“黄色的?”
锁芯“啪嗒”一声,生锈的转轴鬼魅似的幽幽发出“吱嘎”刺耳的尖叫。
“你干嘛呢权执?”
边序顿住话题打了个岔,恨不得顺着网线把脑袋探过来,见着权释半天不回复,他兴味索然的识趣扯着嗓子:
“你还记得几年前淮沧突然横空崛起的爆发户王不留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