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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这三个字占满了陈谦润的脑子，他一遍一遍地想，既说是在路上，那人应该是还在的。他甚至不敢直接问人究竟是死是活。

此时钟凝雪和凌霄在郊外一座破败不堪的荒宅里，陈谦润看见钟凝雪时，她静静地躺着，光线有些暗，他看不太清人，坐着守在一旁的凌霄是能看清的，凌霄满身的血，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与陈谦润想象的一样，身边仅剩了三个人。

“王爷。”凌霄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站起来。

陈谦润慢慢地走过去了，他看见钟凝雪躺在一堆破草堆里，入眼有许多道血痕，狼狈的样子比凌霄好不到哪里去。

陈谦润不知道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了，他轻声问凌霄：“怎么回事？”

凌霄摇了摇头。

此时陈谦润已经轻轻地走近了钟凝雪，害怕打扰她似的，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叫了她一声雪儿。

没有回应。

陈谦润保持着平静，但是他不知道两行泪已经无声地落了下来。

感受到她的手是温暖的，又是无声的两行泪，他扭过头去，轻声问颓废地坐在一旁的凌霄：“雪儿她怎么了？”

“孩子没有了。”凌霄道。

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关心的是钟凝雪，他又问：“雪儿怎么了？”

凌霄摇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陈谦润握着钟凝雪的手再三确认，是有温度的，他轻轻地对凌霄说道：“她还是有温度的。”

又是无声的泪无声地落下。

凌霄的声音沙哑：“我对不起王爷。”

凌霄此时是灰头土脸，衣物脏乱不堪，两行泪已经流到了嘴角，他对陈谦润说道：“王妃的性命保住了，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醒来。”

陈谦润不能接受，他摇了摇头，重新去看钟凝雪，一遍遍地轻声叫她雪儿。

始终没有回应。

“王爷，”凌霄道，“叫王妃安静一会儿吧，或许睡够了她就醒来了。”

陈谦润只感到头痛欲绝，这个世界一切的东西全是虚幻的，有种即将天地毁灭、山崩地裂的感觉，他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到了，只剩下两个字儿，他要不停地叫雪儿，如果不叫，她就会走的。

凌霄缓缓地站了起来，退了出去。

凌霄被极度悲伤和自责的心态占据，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叫来随从的其中一人，叫他加紧出发去见卫凡，将情况如数传达，请卫凡立刻调查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情。

再请卫凡给秦臻写信，叮嘱他多加注意赵延知他们几人的动向，凌霄怀疑此事是他们动的手，另外请他派人来将他们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此地距离卫凡的大营不远，只用半日的时间便赶到了，听闻消息，卫凡极度震惊，也极度担心钟凝雪和陈谦润的安全，不过凌霄没有传达任何关于陈谦润和钟凝雪的情况，想必暂时是安全的。

这个安全是指已经将下黑手的人解决，而人的安全不能保证。

卫凡原本想叫唐灿去，想了一想后决定自己去，军中事宜以及凌霄拜托的几件事情全都托付给了唐灿，卫凡立刻出发了。

陈谦润到的时候是黎明，天越来越亮，眼前的人越看越清楚，那双眼睛却始终看不见。

不知叫了多少声雪儿，跟她说了多少的话，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打扰她。

没有得到一次回应，陈谦润也像一个将死之人，抱着最后一个念想，他要钟凝雪睁开眼睛，要她醒来，他们一起去死。

到正午，阳光愈加强烈地透过窗子照在陈谦润身上，他拖着异常僵硬的身躯站了起来，想叫阳光也照一照钟凝雪，让她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或许就醒来了。

陈谦润忘记了这是在夏季，阳光的温度是极高的，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汗了。

陈谦润向一旁挪了挪，教阳光全都照在了钟凝雪身上，她的额头上也渐渐的有了汗，陈谦润好像是找到了一线生机，他慌忙左看右看地找凌霄，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他应该先出了这道门，因为凌霄在门外面。

陈谦润像一个疯子一样，路都不太会走了，因一个姿势待着太久了，猛地一起来走路一瘸一拐、跌跌撞撞的，东南西北地走了半晌，终于看见了凌霄的身影，他叫凌霄：“她出汗了。”

凌霄慌忙去看钟凝雪，查看一番后，说道：“可能是太热了。”

凌霄临走前把要换的药交给陈谦润：“王爷，您给王妃换换药。”

陈谦润这才想到应该问凌霄，钟凝雪为什么昏迷不醒了，他自己知道了答案，是失血过多，钟凝雪全身上下有许多渗血的伤口。

陈谦润的脑子被满眼的红色刺激到了，也变得清醒了一些，他没有去问凌霄，因为凌霄一定是尽了全力的，把能使的办法都使了，能做的也全都做了，现在只能等着她自己醒来。

陈谦润起身来，又是摇摇晃晃的，去找钟凝雪的衣箱，找出她的衣服，给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的。

钟凝雪昏睡不醒，陈谦润突然想到应该将她转移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又是摇摇晃晃了半晌，才找到凌霄，他对凌霄道：“我们走吧。”

陈谦润的语言已经描述不清，凌霄知道他的意思，他回道：“卫凡应该就快要到了，他来接我们。”

卫凡，陈谦润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后，又想起来一些该办的事情，他道：“叫卫凡去查。”

凌霄没有跟他解释早已拜托卫凡去查了，他答应道：“我这就去。”

陈谦润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踏入院落的卫凡首先看见的便是陈谦润这般落魄的身影，他一阵苦涩，急忙要过去，在一旁的凌霄向他摇了摇头了，制止了他。

卫凡走近凌霄，问道：“王爷他……”

卫凡一边想，再问出来的是：“王妃她……”

凌霄又是摇了摇头，卫凡便知情况不太乐观。

凌霄又道：“是我疏忽了，史文玉既已去了范阳，途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还是遭人暗算差些丢掉性命。”

卫凡道：“是冲着王妃去的么？”

“嗯，”凌霄道，“来者武艺高强，全是高手，绕是王妃武功不差，顶不住他们人多。”

卫凡听明白了，因为所有人全是冲着钟凝雪去的，单为取钟凝雪的性命，所以她受伤最重。

凌霄说话声音一直很轻，穿了一身血迹斑斑、分辨不出颜色的衣服，脸上也全都是灰土，但他很冷静，他说道：“王妃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流了很多的血，有很多个伤口，但她还是执拗地留下了。”

此“留下”是指她虽遍体鳞伤、昏迷不醒，还是倔强地留着呼吸的。她一定不舍得离开的。

凌霄说到此处，落了泪：“我对不起王妃，对不起王爷。”

卫凡又是一阵难以言表的苦涩，好像问怎样的话得出来的都是伤心的回答，他偏了头：“我去叫王爷，我们这就离开。”

凌霄道：“王爷现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们自己来决定去哪里，不用和王爷商议。”

卫凡明白他的意思，是唯恐哪句话说错了，致使陈谦润的情绪更不稳定。

卫凡点了点头，去找陈谦润了，他其实不敢踏进这间房子的。

“王爷。”他走进来，半蹲在陈谦润身旁。

陈谦润转头看他，声音倒是很正常，他道：“卫凡。”

卫凡的声音变得轻了一些，他道：“王爷，我们和王妃走吧。”

闻言，陈谦润的视线挪开了，又去看钟凝雪，卫凡不敢看，他的余光里钟凝雪紧闭双眼，躺在杂乱无章的干稻草中，那个一向冷静、果断、伶牙俐齿的、叫他佩服的人，此刻正躺在杂草中一动也不动。

卫凡又轻轻地叫了一声王爷。陈谦润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他俯身将钟凝雪抱了起来，紧紧抱在怀中，又是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了。

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一边走一边对卫凡说：“一定要查清楚是谁。”

卫凡的眼睛太酸涩了，看着陈谦润的背影差些掉下眼泪来，他扭过头不去看了，应下陈谦润的吩咐：“是，王爷。”

卫凡找的是郊外一处僻静的院落，虽是隐蔽，但离大营很近，卫凡可以随时来见陈谦润。

陈谦润将钟凝雪抱了一路，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将她放到房中的塌上，便叫他们全离开了。他要给钟凝雪擦拭身体，叫她看起来皮肤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否则等她醒来看见满是灰尘，她会皱眉不高兴的。

范阳还要打，卫凡将一切安置妥当，便要回营了，他跟凌霄告别：“有事即刻叫人去通知我，王爷和王妃就拜托你了。”

凌霄道：“要查的事情若有消息了，也叫人来说一声。”

凌霄的声音越来越哑了，卫凡听出来不对劲，点完头，问他：“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我没事，你不留下这么些人呢么，有事我就说了，”凌霄催促他，“快些走吧。”

卫凡确实得走了，临走前叮嘱道：“有事万万叫人去传信。”

“好。”凌霄答应着，摆手同他告别，手臂落下，垂在身侧时，一股热流从他的袖袍里滚了出来，是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