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夜晚的Soho区霓虹闪烁,这地界儿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算是伦敦的“不夜城”。

两人从酒店收拾停当,按张子宁给的地址打车到了地方。刚下车,裴固就被街景震得眼皮一跳,霓虹灯下挤满了奇装异服的男女,活像百鬼夜行的现代版。

他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作“群魔乱舞”。

推开酒吧木门,裴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三排角落里的于述,以及他身边的那俩女孩。白天他给这小子发去消息,问人去不去组局喝酒,那边回得倒快,转手来了一句:“有艳遇,改天。”

这样看来,所谓的“艳遇”也不过如此。当然是说他们上午就已经邂逅了,这话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裴哥!沈老师!”站在不远处的张子宁朝他们挥手示意。

两人见状也打了声招呼,迈开步伐走了过去,还没走到桌前人已经先开口:“子宁说今晚有新朋友来,没想到是你们。”

裴固挑眉看向于述:“伦敦真小啊…艳遇?”

于述举杯示意,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沈献身上:“我没说错,确实是艳遇。”

坐在对面的两小只没接话,乍听见这对话还在纳闷。

一旁的于述日常当社交翻译习惯了,主动把酒店遇见的事与两人简短地说了一遍,听完全程的张子宁一拍手,说这缘分果然是一道桥,怎么搭都有面。

“可真别说。”裴固笑着附和,“按伦敦人口密度算,咱们这相遇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随后两人入座,沈献面无表情地选了最远的座位,不想离那些人太近,怕影响到他们。一方面他不太会喝酒,另外他酒品太差一旦醉起来就收不住,甚至在意识不清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酒过三巡,场面逐渐热闹起来——

裴固和张子宁玩划拳输了,被罚喝下一整杯黑啤,于述在一旁起哄,拿桌上酒调了一杯混合的,说下把让输家闭眼一口闷。林又儿信不过他,再三犹豫下还是劝他放下了,酒的度数都不低,可别再惹出麻烦事来。

这边处理完她又悄悄挪到沈献旁边,小声问:“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就是无聊。”沈献摇头,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没有所谓的不开心,只是这场面他不想参与罢了。

“没有就好。”林又儿凑近,“你是混血吧,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后面才发现不是……”

“你猜得没错。”他脱口而出,“我是中英混血,母亲是英国人。”

这句话沈献解释过很多遍,几乎见过他的都这么问。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多嘴问一句他倒也不反感,次数多了‘烦’肯定是有的。

那边话题还没停,这边他就不自觉皱起眉,即使一早就知道自己酒量差,没想到这一口下去酒精还是瞬间烧灼喉咙,胃里难受劲不断翻涌。

“这是什么?”他问。

“啊?”林又儿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旁边装酒的瓶子,“好像是…威士忌。”

下一秒沈献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整个桌子瞬间安静下来。只听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去透透气”,转头径直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裴固见势不对,刚想追上去却被身边的于述拦住:“上厕所你也要跟着?”

听这话裴固又坐了回去,其实今天他隐约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不对。对于朋友来说他做得很好,可错就错在他莫名其妙会想些其他的,这对一个gay来说可不是好兆头。

于述喝了口酒,看了一眼旁边坐立不安的人,问:“你俩认识多久了?”

裴固数了数:“满打满算…四天吧。”

“噗——”他差点没缓过来,“多少?四天?”

“嗯,我俩前不久飞机上认识的。”裴固闷头灌了杯,“我行李丢了,是他帮了我。”

缓了几秒,于述才小声说:“那你俩缘分还真不浅…”

缘分这东西就跟WiFi似的,看着满格,一靠近就断连。裴固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心想可不是完全靠缘分,至少七分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五分钟后,他还是放心不下找了过去,转悠着找了很久,最后在酒吧的后巷找到了人。青年靠在砖墙上,手里夹着支烟,眼神涣散,很明显是醉过头了。

“沈献。”他轻声唤道。

青年闻声抬头,眼眶微微发红,酒精让他的反应迟钝,过了好几秒才认出眼前的人:“裴…固?”

“看来还没醉过头,好歹能认清人。”裴固小声说,伸手想过来扶,“来吧,我带你回去。”

“别碰我。”沈献一巴掌拍开面前的手,腿一软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离我远点…”

这明显是在耍酒气,裴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稳稳扶好,可这边刚扶稳,沈献就在对方搀扶的瞬间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他向来反感肢体接触,就算醉了也不忘远离,往后退了半步,想借势拉开两人距离。

“沈老师,您这脾气冲我撒可没用。”裴固察觉到这人的小动作,手上劲又加大了些,他估计也是喝大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我可不会像你爸妈那样惯着你。”

话带着刺,不伤人但扎人,沈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却在听到这句话时不动了。

“他们?”他站稳缓了会,摇头,“……他们才不会惯着我呢。”

“你知道吗?”这边沈献突然笑了起来,在酒精的不断驱使下,意识逐渐模糊,“记忆里…我爸妈上次一起吃饭,还是我成人礼那天。”

裴固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手都忘了放开。

“我妈忘了带礼物,我爸说‘你永远只记得工作’,他们因为我吵了很久,最后不欢而散。”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此后我们再也没同桌吃过饭……”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任性。”沈献垂着头,无意识地摩挲着烟头,很显然,他现在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夜风吹散空中烟味,站在一旁静静聆听的裴固心脏慢了半拍。听这么多大脑一时间没办法消化,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揉乱了面前人精心打理的棕发。

相识四天,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沈献,平日不是缄口不言就是冷眼相对。总之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此刻的反常,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你说个数。”他最是看不惯人这样,伸手抢过指尖的烟,掐灭扔进旁边垃圾桶,“我陪你吃,行吗?”

“什么…”沈献猛地抬头看向他,这人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酒精模糊了视线,他晃着脑袋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巷口的一道声音打断。

“你们还好吗?”

林又儿站在灯光交界处,和不远处的两人视线对上三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几秒后,裴固率先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没事,就是喝醉了。”他说,“我俩先回去,你替我和子宁说一声。”

“好。”林又儿点头,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她抬手招了个车,“那你们注意安全,到地方给我发个信息。”

远处的出租转了车道,朝这边开了过来,裴固将人扶上车厢安顿好,中间林又儿想帮忙却被他推了回去,说了句“天凉,你赶紧回屋看看他们”就上了车。

出门前她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下身穿的少,是个Jk样式的小短裙。裴固怕是注意到了才开口让人赶紧回去,伦敦不是个治安好的地界儿,能防着点总比不注意强。

回到屋内,于述扫了一眼她后面,没看到人便心下了然,他晃悠着酒杯,又喝了口威士忌:“啧,这玩意果然不好喝啊……”

张子宁酒量好,和裴固两人至少灌了五六瓶黑啤。

于述劝人别再喝了,她也不听一头继续埋头苦喝。他在一旁也不掺和,自己酒量是不差,硬喝起来多半会被追着灌,他人又不傻能拒就拒了。

林又儿走过来,看见张子宁喝得烂醉趴桌子上,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她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对面:“他俩先回去了,我要带子宁回去。”

“你呢?还打算继续喝?”

“不了。”于述站起身,将手里那杯干了,“工作那边有点事,我得赶过去。”

“你俩不需要我送吧?”他扫了一眼。

“不用,你快去吧。”

伦敦的夜色黑得吓人,看不清车窗外面的景象,看这天气接下来不是大雾,就是大雨。

出租车后座,沈献歪着头靠在玻璃上,裴固第三次伸手托住他下滑的脑袋,忍不住嘀咕:“想过你酒量差,没想到一口威士忌就倒。”

两人身上酒气太重,在上车时司机就注意到了,他有洁癖又不能赶顾客,只能打开车内空调散散味。

沈献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往旁边处蹭了蹭。额头抵上肩膀,威士忌混着自身的薄荷味,裴固还是觉得车内温度太高了。

“先生,需要帮忙吗?”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

“不用。”裴固下意识揽住他的腰防止人滑下去,“他…我朋友就是有点喝多了。”

车停在酒店门口时,某人已经完全睡死过去,他付完车费,转头拍了拍怀里人的脸:“沈老师?醒醒,到站了。”

回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得,您这是要考验我臂力。”裴固认命地架起沈献的胳膊,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出车厢,看着司机扬长而去,他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人比他想象中轻,但快一米九的个子软绵绵挂在他身上,还是让裴固踉跄了一下。他和沈献身高差不多,要是真论起来谁高一点,那还得是他更略胜一筹。

这个点不算晚,酒店前台24小时都有人守着,他俩进来的时候前台小姐还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上了电梯,裴固累得气喘,这倒不是因为他身子虚,只是两人这姿势实在太别扭,不管换谁来都得喘几口再走。

这边刚松口气,就听见人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难喝。”

“谁让你逞能喝威士忌的?”裴固没好气地戳他额头,“幸好只是酒量差,这要是过敏,您这边就直接走ICU了。”

沈献似乎听懂了,眉头皱得更紧,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别吵。”

裴固猝不及防被拽得低头,鼻尖差点撞上他的。喉结动了动,这一下用力是真不小,幸好最后稳住了,要不然真发生点什么他可说不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惊醒了裴固的胡思乱想,他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拖着人往外走:“祖宗,你真是我祖宗……”

房门卡刷了三次才识别成功,他把人扔到床上时,自己卫衣后背已经湿透,瘫在床边喘了口气。转头去看沈献,那人侧躺着,衬衫下摆卷起一截,一沾床整个人就蜷缩起来,特别没安全感。

这得是什么成长环境下……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下意识的拒绝反应、别扭冷淡的性格再加上对周遭事物的不信任……

裴固看了许久,心里想着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指尖却在距离那人脸颊一厘米处停住。

“我真贱,对睡着的人干嘛呢……”他喃喃自语,收回手转而认命地去浴室拧毛巾。

转眼一晚上过去,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帘时,沈献首先感受到的是宿醉的钝痛。他皱着眉抬手按太阳穴,却发现手臂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裴固蜷在他床边,一只手还搭在他胳膊上,睡得毫无防备。

沈献瞬间清醒了,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导致床垫剧烈晃动,那人被震醒,迷迷糊糊地睁眼:“操,地震了…?”

四目相对,两人说不出的尴尬。

他的衬衫皱得像咸菜,头发乱翘,床边裴固新买的睡衣扣子都开了三颗,锁骨上还有可疑的红印,大概是睡姿不良压出来的。

“早?”裴固试探性地打招呼,声音沙哑。

沈献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干巴巴的音节:“你…这是?”

“昨晚你喝断片了,”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一直在说梦话,我怕再出事,照顾你一夜。”

沈献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裴固突然凑近,指着自己眼下,“看看这黑眼圈!你知不知道你睡觉还打呼——”

“我不打呼。”沈献斩钉截铁。

“还磨牙。”

“……”

“骗你的。”裴固笑着说,“不过说梦话是真的。”

沈献不想听他再废话,也不管清晨地板有多凉,赤脚踩上转头就往卫生间冲,裴固在后面笑着喊:“喂,你手机响了!”

浴室门“砰”地关上,紧接着传来牙刷掉进洗手池的声响,裴固笑得倒在床上,却在看到提示号码备注时僵住——“戴西安女士”。

国际号码,备注还是女士?

这也太正式了点,什么样的人会安排一个这样的称呼……除非是工作上的对象,那这个点打来会不会是很紧急的事?

再三犹豫下,裴固还是不礼貌地接了:“您好…女士?”

“哎?你好。”那头的女人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电话那头居然不是自家儿子,“你是谁?怎么会有我儿子的手机?”

裴固愣住了——她说儿子的手机?手机的主人…难道她指得是沈献?

“你是他妈?!”

他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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