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前一天出门找支晓，去医院之前把车放在了特办处的停车场，两人从办公大楼出来，本来要开车回去，封行临时又变了主意，说要走回去。

支晓认真回想了一下仅有几次的从封行家开车道特办处的经历，估算了一下路程，断然拒绝：“不要，我走不动。”

“走不动我背你。”封行看着她眼睛，底气不太足，“我想和你一起走走，不行吗？”

“我现在能背你了。”他又补充，“你不愿意的话走不动了我们就打车。”

支晓想起很久以前在神山，他们去林子里玩或者摘果子，回程的路上都是哥哥背他，小黑还没化形的时候就和支舟不对付，每次都和支舟争着想驮她，被支舟以“你身上的毛扎人”“被你驮着多难受”“我妹妹我自己背”等各种理由拒绝了，只好咬着她衣服的一角跟在旁边，不爽了也咬支舟几下，然后护主的凤凰和烛照就会以此为理由过来跟他打架。

知晓被支舟背着往前跑，只好叫逐辰去劝架，逐辰一般都让幽荧去，幽荧劝着劝着被气到了，主动加入战局，四只神兽在山道上打的不亦乐乎，痛呼叫骂声不断。

支晓摇摇头：“我现在就挺累了。”

“……那我们去开车。”封行只好妥协。

“不用。”支晓两手搭着他的肩往上蹦，“不是说背我吗，路很远，半路背不动了怎么办？”

封行半蹲下身稳稳接住她，把她往上托了托才站直：“背得动。”

“那走吧。”支晓趴在封行背上，两脚轻轻晃了晃，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你耳朵红了……怎么这么烫？”

封行：“……”

“境域里伤到了？”支晓摸完，感觉封行的耳朵红的都要滴血了，顿时不敢再摸了，“我弄疼你了吗？”

“没事。”封行咳嗽一声，“别乱动，走了。”

支晓伏在封行背上，小心地避开不要碰到他的耳朵，侧脸贴在他耳郭旁，两手往前伸，摸到了封行的脸上，从眉毛摸到眼睛，又摸到嘴角。

“干什么？痒。”封行偏了偏头。

支晓的手贴着他的嘴角：“看看你现在是生气还是高兴？”

“我为什么生气？”封行不明所以。

他们出了特办处，没有走平时开车进来的正门，封行背着她走了另一条小道，两侧是高大而茂密的行道树，绿化带里的灌木丛刚被修剪过，洒水器浇出的水扬上半空，细小的水丝随着风扑到脸上。

“你不喜欢人趴在你背上。”支晓的声音有些慢，显然是在回忆。

小黑被她捡回去的时候不仅吃了自己半身，还浑身都是伤，养伤养了半年多，身上那些可怕的疤痕才七七八八的好了，一身火红色的毛发也长得差不多了，因为四肢伤的比较厉害，大部分时候就趴在支晓屋子里睡觉。

支晓那会儿才十三岁，除了给他输灵力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去问支舟，于是捡到小凶兽的事就被支舟知道了。

支舟拗不过妹妹哀求，偷偷摸摸去山脚的药房里偷药材，被管药材的族人发现上报给了当时已经是大祭司的逐辰，逐辰又把这件事告诉了令羽，两个人一起去审支舟。

支舟根本不需要怎么审就把自己妹妹卖了，兴冲冲的带着逐辰和令羽来参观凶兽。

“很丑。”这是支舟对小黑的评价。

“确实。”令羽赞同。

逐辰沉默，他的灵兽幽荧一身银月色的光华，替他点了点头。

支晓按住挣扎要爬过来咬死他们的小黑，拿了药把人都赶出去了。

给小黑吃了药，伤口该敷的地方也敷好了，窗户“啪”一声被打开，两个脑袋从窗户下冒出来。

支舟两手手肘搭着木窗栏，嘴里还叼了根偷来的药草：“支晓，你怎么不捡个好看的？”

令羽和他同仇敌忾：“就是，你不能因为你看不……呃，就随随便便找这么难看的灵兽。”

支晓端坐在桌边，叹了口气：“我没有要收它当灵兽。”

“那就好。”支舟翻窗进来，“我看它像头小羊，当个坐骑还差不多。”

“对啊，它跑的快不快？”令羽兴致勃勃的问。

逐辰也好奇的从窗外探了个脑袋起来。

“估计不快，看它这一身伤应该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会被欺负成这样。”支舟走到床边，戳了戳闭着眼睛把他们当空气的小凶兽。

“你试试看。”令羽怂恿他。

支舟十分不见外的爬上妹妹的床，十五岁的少年已经长了很高的个子，轻而易举就伸手按住了凶兽脑袋上的角，正要往它背上跨，小黑猛地张开眼睛，一扭头就把支舟从床上甩到地下，两只前爪伸出雪亮的利爪，威慑感十足地龇着牙，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咆哮。

支舟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嚯，力气挺大。”

支晓生气的赶过去拦住支舟：“不准欺负它。”

“它爪子差点抓到我！”支舟气不打一处来，还想上去按着角收拾一下小凶兽。

小黑一看他要过来，背上的毛全都呲了起来，爪子抓破了被褥，咆哮声在喉咙里一声比一声响地回转着，双眼染上了红色，目露凶光地死死盯着支舟。

“这么凶？”支舟不甘示弱地和小黑瞪视，一边警告支晓，“你不准养了。”

令羽在窗外笑得格外幸灾乐祸：“晓晓为什么不能那个养，我看它只讨厌你，上次我来看它，晓晓给它涂药，它疼得都掉眼泪都没凶。”

逐辰倒是看向咆哮的凶兽，破天荒地也爬了一回窗：“晓晓你按着它，我看看它的伤。”

“我吗？”支晓看不见小凶兽的样子，只能透过灵息看到它背后巨大狰狞的虚影，“明天再看吧，它不高兴了。”

“我来。”支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逐辰语气有些严肃：“现在就看。”

“好吧。”知晓把支舟退推到一边，试探着走了过去，“小黑，是我，我不按着你，我过来抱着你，你乖乖让大祭司看看伤好不好？”

小黑像是听不见支晓的声音，两眼发红死死瞪着支舟，全身都在防御状态。

支舟完全不怀疑自己现在过去绝对会正面挨上一爪子，他正要阻止支晓，他妹妹已经走到床边倾身抱住了凶兽的脖子，小凶兽依旧对着他咆哮，却对支晓的接近没有任何攻击行为。

支舟这才放心下来。

支晓抱着小黑的头摸了摸他，顺了两把他背上炸开的毛，小黑才停止咆哮，发着抖把头埋进了她怀里。

趁着这个机会，逐辰上前查看它的伤。

令羽从站在窗外看热闹变成了半个身子挂在窗栏上看热闹，还顺手吃了个支晓放在窗边桌上的小红果子，甜甜的，味道不错。

逐辰检查完小凶兽的伤，沉默了良久。

支晓抱着它的手紧了紧：“逐辰哥哥，很严重吗？”

逐辰默默支晓的头，摇了摇头：“别担心，它好得差不多了，你给了它输了不少灵力吧，晓晓真能干，明天开始我会跟药房那边说，需要的药让他们送到山脚，你让支舟去帮你拿。”

“怎么对这小东西这么好？”支舟搭着逐辰肩膀，伸手弹了一下小黑的红毛脑袋，小黑在睡梦中对他龇了龇牙。

“它刚才应该不是生气，是害怕更多。”逐辰伸手拨开小凶兽脖子上的毛，嘱咐支舟，“脖子上的伤是常年被吊起来造成的，不止一道，四肢上也是，还有身上……这小家伙应该被虐待过。”

支晓看不到，伸手轻轻去摸小黑脖子上的伤。

逐辰顺着她手摸到的地方开口：“这个地方的伤应该是有人骑在他背上，用绳索往后勒出来的，从深浅程度上看，有一道深到脖子都快被撕裂了。”

支晓的手顿住。

“什么！？”令羽再也忍不住一抬腿爬窗进来，“什么人这么残忍！”

“山下现在的情况，这种事也不少，被说是只野兽了，就算是个人……”逐辰说到一半，不忍心再说下去。

支晓抱着小黑，眼泪唰唰往下掉。

“哭什么。”支舟伸手擦掉支晓脸上的泪，“它一个凶兽还被人欺负了，这么弱，简直给灵兽丢脸。”

“不许这么说它。”支晓哭得快要打嗝。

“又丑又弱。”支舟“嘁”地撇了撇嘴，搭着逐辰的肩膀去翻窗离开，被逐辰把手扫了下去，示意他自己去翻窗，他则去走正门了。

支舟翻窗翻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丸递给支晓：“给它吃吧，好东西。”

药瓶入手沁凉，支晓打开，鼻尖问到了幽幽的药香，确实是好东西。

“谢谢哥哥。”支晓喜滋滋的倒出一颗喂给小黑，小黑被药味刺激得打了个喷嚏，嗅到支晓的气息，眼睛都没睁开，就着她的手囫囵把药吃了进去。

令羽在窗外看了个分明，诧异的指着那瓶药：“支舟，那不是你之前好不容易从雪域里找来的雪灵芝炼的灵药吗？不是药给凤凰的吗，我跟你要一颗给烛照吃你都不给！”

支舟推了令羽额头一巴掌，把她推得从窗栏掉了下去，翻窗出去，回头看到小黑吃了药，又朝支晓喊了一句：“忘了说啊，这个超级难吃！”然后一闪身跑了。

屋子里小黑已经被难吃的药一秒钟刺激醒，眼泪汪汪地吐着舌头。

“太苦了吗？”支晓问。

小黑呼哧呼哧哭着点头。

“我有个甜果子。”支晓起身去窗边拿果子，发现果子没了，记得在屋里团团转，“要么喝点水？别吐，这是对你身体很好的药！”

窗外令羽蹲在墙根下，看了看手里只剩个核的果子，默默挖了个坑埋下，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