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危站在监控车前,屏幕上分割出十几个小窗口,全是沈哲公寓楼周边的实时画面。他手里拿着刚收到的药物分析报告,指节捏得发白。
报告上罗列着一长串药物名称和副作用:认知功能障碍、记忆缺损、时间感知紊乱……
“他不可能自己完全恢复。”技术员小声说,“这种剂量的药物累积,需要专业治疗。”
陆危没说话。画面里,沈哲正提着购物袋走进公寓楼门禁。
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沈哲最近接触过什么人?”
“除了日常采购,只见过一个物业维修工。我们查过了,背景干净。”
陆危盯着屏幕上沈哲从容的背影。
“周铭那边呢?”
“他的人也在附近出现过。昨天在对面楼租了个房间,用的是空壳公司名义。”
——
安宇浔在晨光中睁开眼,头不像前几天那么沉了。
他坐起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伸手去拿时,注意到自己手腕内侧有一小片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握过。
浴室镜子里的人依然憔悴,但眼睛似乎清明了些。他撩起睡衣,身上零零散散分布着类似的痕迹。有些还是新鲜的淤青。
“吃饭了。”沈哲在门外说。
安宇浔低头喝粥时,感觉沈哲的视线一直落在他后颈上。
“今天天气不错。”沈哲突然说,“等会儿带你下楼走走。”
安宇浔握勺子的手顿了顿。
这是他住进来后,沈哲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带他出门。
“好。”他轻声应道。
饭后沈哲接了个电话,走去阳台。安宇浔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词。
他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书房时瞥见桌上摊开着一些文件。最上面是一本病历,封面上写着他的名字。
“在看什么?”
沈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安宇浔手一抖,水洒了出来。
“对不起,我……”
沈哲慢慢擦着桌上的水渍。“这些是帮你办医保需要的材料。”他语气平静,“去换件衣服,我们下楼。”
---
楼下花园里,阳光很好。安宇浔走得很慢,沈哲的手还搭在他腰上,力度恰到好处,既像是搀扶,也像是禁锢。
“累了就回去。”沈哲说。
安宇浔摇头,“再走一会儿。”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弄明白自己到底处在什么境地。
经过儿童游乐区时,他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倒去,沈哲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沈哲袖口下藏着一道新鲜的抓痕。
记忆的碎片突然涌现:黑暗中挣扎的手,粗重的喘息,还有压在身上的重量……
“没事吧?”沈哲问,声音依然温和。
安宇浔松开手,“没事。”
——
周铭坐在对面楼的出租屋里,望远镜对准楼下花园。
他看见沈哲带着安宇浔出现在视野里。安宇浔走得很慢,沈哲的手一直搭在他后腰上,像个亲密的恋人,也像个看守囚犯的狱卒……
电梯里,他看着金属门上的倒影。沈哲站在他身后,一只手依然搭在他腰上。
“今晚想吃什么?”沈哲问。
安宇浔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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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安宇浔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轻轻起身,赤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能听见客厅里沈哲平稳的呼吸声。
他退回床边,从枕头下摸出那本藏在床垫下的旧杂志。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他翻到折角的那一页。
那是一篇关于药物的文章,他在神志尚清时偷偷藏起来的。
现在,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他能认出几个关键词:记忆损伤……不可逆……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安宇浔迅速把杂志放回原处,躺好装睡。
房门被轻轻推开。沈哲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近床边。
安宇浔屏住呼吸,感受着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
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然后向下,停在脖颈处。指尖的温度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你醒了。”沈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安宇浔继续装睡。
低笑声传来,“你总是学不乖。”
——
清晨的阳光斜照进卧室,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安宇浔靠在床头,眼皮半垂,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沈哲拿着件干净的衬衫走进来,语气如常:“换件衣服。”
安宇浔迟钝地“嗯”了一声,任由沈哲解开他睡衣的纽扣。
布料摩擦过皮肤,带着细微的痒意。
当沈哲的手触到他裸露的胸口时,他混沌的大脑突然开始转动,扯了扯嘴角,无力的开口道;“莫挨劳资,劳资自己会换,也休要窥视本座身体,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沈哲顿了顿,低声笑了笑,手上动作没停。
安宇浔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说的话想要挣扎,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
迷迷糊糊地想,要是换个姑娘,这算性骚扰了吧?可惜我是个男的,这算啥?工伤?
“抬手。”沈哲说。
安宇浔配合地抬起手臂,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他平时用的不一样。连洗衣液都换了,真讲究。
沈哲低头给他系扣子,从下往上,一颗一颗。
当系到胸口时,安宇浔突然清醒了一瞬——他清楚地看到沈哲的指尖在他锁骨下方停留,轻轻摩挲着那片皮肤,那里有个几乎看不见的淡色痕迹。
操,这老小子摸哪儿呢?
这个认知像根针一样刺进他模糊的意识里。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身体不听使唤,只是轻微地晃了晃。
“怎么了?”沈哲抬头,眼神平静。
安宇浔张了张嘴,想说“你他妈手往哪儿放”,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含糊的:“没...没什么。”
沈哲继续系扣子,动作不紧不慢。当他的手移到安宇浔腰间整理衣摆时,安宇浔又清醒了一瞬——那只手在他腰侧流连的时间太长了,指节甚至微微用力,按得他有点疼。
这绝对不正常。
安宇浔想,就算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也不用摸这么仔细吧?
但他依然动弹不得,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着,只能任由沈哲摆布。
换好衣服,沈哲退后一步打量他,“好了。”
安宇浔低头看着身上的衬衫,料子很软,剪裁合身,但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哲出门了。
安宇浔趁大脑还算清晰在沈哲的卧室找到了大门的备用钥匙。
下午两点,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安宇浔深吸一口气,打开防盗门。
楼道里空无一人。他按下电梯按钮,手心全是汗。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几乎要退缩了。但那个想要出去的念头推着他走了进去。
一楼大堂同样安静。他快步走向后门——那是居民倒垃圾的通道,平时很少有人走。
室外的新鲜空气让他头晕。阳光刺眼,风声、车声、人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迟钝的感官。他站在巷口,一时不知该往哪走。
随便吧,总比回去强。
他选了个人少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
“要什么?”收银员头也不抬地问。
安宇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柜台里的烟,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会不会抽烟。
“到底要不要?”收银员不耐烦地催促。
便利店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映得安宇浔脸色更加苍白。
收银员不耐烦的催促还悬在空气里,安宇浔张着嘴,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烟?他到底抽不抽烟?
“一包软中华。”
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安宇浔猛地转头,心脏几乎骤停——沈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就像在看一个不听话偷偷跑出家门的弟弟。
他递过去一张钞票,动作自然流畅。
收银员立刻换了副面孔,麻利地拿出香烟。
沈哲接过烟和找零,将那包香烟塞进安宇浔僵硬的手里。
指尖相触的瞬间,安宇浔像被烫到一样想缩手,却被沈哲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手腕。
“走吧,”沈哲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点火气,“我们回家。”
安宇浔捏着那盒烫手的烟,喉咙发紧。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反抗,想推开沈哲冲出店门,但双腿却像灌了铅,沈哲那看似随意搭在他后背的手,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将他定在原地。
沈哲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半扶半推地带着他走出了便利店。室外刺眼的阳光让安宇浔眯起了眼。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沈哲问,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但安宇浔能感觉到揽在他肩背上的手臂收紧了些。
“我……透透气。”安宇浔干巴巴地回答,声音沙哑。他下意识地想离沈哲远点,稍微一动,那只手就警告般地又紧了紧。
透个气跟越狱似的,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却不敢再挣扎。
药物残留的无力感和对沈哲本能的畏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带着往前走。
回去的路似乎格外漫长。沈哲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步伐不快,恰好能让脚步虚浮的安宇浔跟上。
安宇浔低着头,看着两人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完全被沈哲的笼罩着。
他能感觉到路过行人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们就像一对关系亲密的兄弟或朋友。
可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是温柔伪装的枷锁。
装,真能装。他捏紧了口袋里那包烟,烟盒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沈哲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在他肩胛骨的位置轻轻点一下,那触感让安宇浔后背发麻。他忽然想起身上那些来历不明的淤青。
安宇浔突然鼓起勇气,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束缚。疯狂的往小巷子里跑,他不确定沈哲是不是在后面,但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回去。
如果逃跑失败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沈哲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现在去哪?他不知道。
他跑到一个公交站,看着站牌上陌生的地名。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不远处。车窗降下,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是周铭。
安宇浔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却撞上一个人。
“该回家了。”沈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得可怕。
安宇浔僵在原地,前有周铭,后有沈哲。
他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天要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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