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脑部神经剧烈抽动，头疼随耳鸣逐渐平息后，模模糊糊化作新闻女主持字正腔圆的播报声：

“今早8:45，位于塞壬市中心的拉弥亚污染区外，发生一起哨兵狂化，致未分化者死亡事件，犯人现已被白塔逮捕……”

医院走廊上，一群身着白塔侦查处制服的人面容严肃，行色匆匆。端着托盘的小护士被不小心撞开，针管药剂险些撒出。

“哎呀！你们——”

士兵们个个面沉如水，显而易见的哨兵体型，大步流星越过她，气势压人。实习小护士吓得顿时熄声，然而见他们齐齐停在一扇门外后，随之一惊，顾不上害怕就喊：

“那是解上校的病房，不能擅自进入！”

“咚咚咚！”

一阵克制而急切的敲门声，解寻半梦半醒间，听见床边的椅子被带拖着在地板上划出“刺啦”一响，然后门一开，随即发生音量一大一小的争执。

“谁允许你们来的？”

“方医生，侦查处想请解上校协助审讯，请通融。”

“通融什么通融，他在污染区重伤还没醒呢，你们就趁……不在……”

“方医生，情况紧急，请不要妨碍……”

好吵……

仿佛最后一缕灵魂归位，解寻在电视新闻和争吵声中清醒过来，睁开眼。

恍如隔世的阳光刺进眼睛，视线聚焦，输液管映入视野，解寻转头看向门外，缓缓坐起身。

“我说了他还没醒，什么审讯需要强行叫醒一个伤患去协助？他是醒了，但是又昏迷了！昏迷了听懂了吗！”

方淼一身白大褂挡在病房门口，外面几个士兵到底不敢硬闯，视线投进来。

“好像又醒了。”

几名士兵原地敬礼：“解上校。”

“哈？”

方淼错愕回头。

单人病房内，床头一捧香水百合浸在温和阳光里，散发淡淡馨香，空气洁净不见尘埃，而病床上，解寻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套在他削瘦身体外，半长头发散在肩头，脸上几乎不见血色。他半垂着脑袋，先是一蹙眉，扶了扶脑袋，片刻后直直望来，初醒的神色仍有几分茫然，然后微微一眯眼。

“……在叫我？”

士兵们会错意，见他醒来也不再顾忌方淼，跨步从他身边挤进来。

“解上校，拉弥亚污染区外出现一起狂化伤人案件，民众抗议，要求白塔给出一个解释……”

解寻垂眸，针头没入的手背淡青色血管，沉默不语。

医院，头疼，陌生的称谓。

重伤，昏迷，初醒的异状。

解寻抬眼看向表情不爽的方淼，流连过他那张熟悉却有了细微变化的脸。

方淼接到视线，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解寻平静摇摇头，表示没事。

唔……好像麻烦大了。

士兵仍在说明情况：“所以侦查处想请您用异能，问出他为什么会在狂化状态下，对一个普通人表现出渴求，并在杀死对方后稳定下来。”

解寻抬眼，诚恳发问：“那如果我不想去呢？”

忿忿不平翻了半天白眼的方淼，闻言瞬时露出顺心的表情

士兵一怔，解寻不去他们还真没辙，内心忐忑，面露难色，“解上校，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解寻点点头，“那好，带我去吧。”

方淼：“不是？”

“方医生，请帮我拔针吧，好吗？”

纵使方淼千百个不愿意，侦查处的人在这杵着，解寻也同意了，他再挡着别人带走他的病人也没意思了，于是悻悻上前给他拔针。

“我告诉你解寻，你现在根本不适合出这个病房，更不能用异能。你待会儿要是晕外面了，谁把你带出去的就让谁把你抬回来，跟我可没关系……”

方淼喋喋不休，解寻借着他俯身拔针这个姿势，挡住几名哨兵的视线，小声说：“喂，把我的病历发送给我一份。”

“……？”方淼不解转脸，那眼神仿佛在问什么意思。

解寻做口型：“我很需要，谢谢。”

方淼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把胶带给他粘好，“行了，快走吧你，三十分钟之内不回来你就等着吧。”

解寻下床，捞起那捧香水百合边的黑色发圈，把头发在脑后低低绑了个结，一缕发尾习惯性地没完全勾出，卡出一个圈。

“需要我换衣服吗？”

“上校，情况……”

“好好我知道了。”解寻不等他说完，见一边衣架上挂着一件军装风衣，摘下来披在肩上，“走吧。”

—

白塔哨向刑事案件侦查处，防爆钢板和单向玻璃围出的关押室里。

一个体表长出盔甲般鳞片的男人蜷缩在地，阵阵痉挛着，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嘶吼。他身后粗壮有力的尾巴甩在玻璃墙面上，未能留下分毫痕迹，而后忽然暴起，扒在玻璃上。

“给我……给我去找一个向导，我要向导素！”

他张口露出异化的锥形牙齿，颤抖着咬得嘎吱作响，“给我一个向导，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单向玻璃外，一群人冷漠旁观他发狂的丑态，一边的监测面板上显示着一行红色大字——

【Farel二级警报，请立即安排向导进行疏导！】

电视屏幕上还播放着实时新闻：“抗议群众拒不配合，企图闯入拉弥亚污染区。虽然畸体已清除，但污染区尚未完全清洗，具有一定危险。此外，为清除畸体拉弥亚而重伤的AC01号白塔特别行动处的解上校，仍处于昏迷当中，在此呼吁广大群众……”

新闻转播到现场，主持人身后是慷慨激昂举牌抗议的群众：

“取消基因检测，将孩子归还家庭！”

“严格管控分化者，保证普通人类的安全！”

“平等对待分化者与未分化者！”

“拉弥亚污染区遇害儿童究竟何去何从？请白塔给出解释！”

现场维护秩序的警员不敢妄动，只能拉起人墙将抗议群众挡在污染区外，任人推搡。

“你看，你看！这不自相矛盾，为难人吗！”秩序维护部七组组长吴洋看得干冒火，啪啪拍手道。

“孩子青春期开始分化后是得接到白塔来没错，但这畸体就巧了诞生在游乐场，怎么还能阴谋论到我们头上？咱们又不是开幼儿园的偷那么多小孩儿干嘛！”

关押室里的男人嚎得越来越厉害，变成口齿不清的祈求，甚至开始用头撞墙，所表达的诉求无不是一点——

他需要一个向导。

监测仪前盯紧屏幕的专员转头：“梁队长，给他打一支向导素吧，完全狂化就麻烦了。”

“解上校到底醒了吗？”吴洋问。

负责该案件的梁振队长蹙眉，“不是去请了吗，怎么还没来？”

侦查处大楼外，军用吉普稳稳停住。士兵拉开车门，一个面容清丽的男人探出身，仰头打量了眼大楼标识，然后下了车。

周围人见那脚踩拖鞋，病号服外披着长及小腿的风衣，与白塔这片区域格格不入的人，纷纷一愣，待看清脸后随即整肃面容。

“解上校。”“上校。”

数名哨兵出了医院反而不再那么强硬，一反常态地将他严密围住。

解寻目不斜视，跟随士兵的引领进入大楼，步履如风一路顺畅，推门进入审讯室，里面众人接连回头。

他不动声色迅速扫过一圈陌生面孔，见一个男人急不可耐迎上来，于是面色如常走进去，看向单向玻璃后砸墙的哨兵，听他开门见山。

梁振：“刘杰，A级哨兵，精神体尼罗鳄，衔尾蛇公会的骨干成员。今早在塞壬市的拉弥亚污染区外突然狂化，毫无征兆向人群中一个十七岁少年发起攻击，活活咬断颈动脉，致对方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那哨兵嘴角流下涎水，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当即停止嚎叫，开始目光怔然地用鼻子寻找什么。

解寻还没开口，梁振就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每一名向导都在白塔录入过档案，而且案发现场在污染区外，吴洋他们就驻守在附近，第一时间就抵达现场，一点向导素都没察觉到。”

吴洋一摊手，视线往解寻肩膀上一沾，意味不明说：“你知道的，我们哨兵对向导素的存在有多敏锐。”

“…………”解寻双唇微抿，不置一词。

“犯人表示不给他一个向导就不松口，但清醒后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所以，我们不是希望你来疏导他，而是希望你用异能问出他这么做的原因。”

吴洋又在一边道：“当然，如果能让他承认，杀死的少年真实身份是向导就更好了。”

相对于分化者和未分化者间的全人类性矛盾问题，能把事件重点转移到哨兵和向导之间更好。这么说，相当于想让解寻刑讯逼供了。

见他始终一言不发，梁振稍微一顿，“我知道这跟你们特别行动处没什么关系，但目前只能找你帮忙了。”

解寻环抱双臂，侧倚在玻璃墙面上，垂眸俯视跪在地上不停闻嗅，最后停在他腿边的哨兵。

“我目前用不了异能。”

梁振不做犹豫，“他这个状态，你用向导素也能逼问出来。”

好，还不是逼供，是诱供。

解寻不再多说，接过旁边人递来的蓝牙耳机。

“开门吧。”

梁振向后一挥手，随即有人摁下钢板门开关。

尼罗鳄哨兵浑身一震，脑袋霍然一转。

解寻踏进关押室，门在背后合上。

审讯室所有人如临大敌，准备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介入。

尼罗鳄哨兵看着他，嗅觉率先得到感知。

那裹在漆黑制式大衣下的身体，散发着令人迷失的温柔气息，随着行走带起微不可察的风，丝丝缕缕海洋般的向导素，几乎一瞬间就朝他萦绕来。

尽管剂量少得可怜，但那若有似无、从未尝过的高级向导素，立刻就让他躁动不安的精神得到抚慰，继而迸发出更贪婪的渴望。

——S级的味道。

他一瞬间就以为外面的人听取了他的要求。

哨兵呼哧呼哧粗喘着气，似乎再难忍耐，下一秒蓦然暴起！

玻璃另一面有人蹭地从椅子上站起，同时关押室内墙壁上，哗啦啦飞出几条铁索；锁扣精准束缚住尼罗鳄哨兵的四肢和脖颈，然后迅速往墙内收回，把他从半空中强行勒回，扑通跪在地面！

解寻从容不迫，将关押室里唯一一把椅子，拉到哨兵面前三米处一放，单手扶住风衣防止掉落，坐了下来，双腿随意自然地交叠。

“为什么要咬死那个少年？”

尼罗鳄哨兵刘杰竭力仰起头，铁环严丝合缝禁锢住他的脖颈，青筋因狂化带来的身体高度兴奋反应而紧绷突出。

“我要向导素……”

“为什么咬死那个少年？”解寻语调不变，再度发问。

哨兵死死盯着他，眼球充血通红，“给我向导素……”

“啪！”

猝然一声响亮的脆响，关押室内外霎时死寂。

良久，玻璃墙外的人再度听见哨兵逐渐升起的粗重呼吸声。

空荡洁白的关押室内，解寻肩背被军装衬得愈发挺直，病号服带来的羸弱感被消解；轮廓清冷柔和的侧脸，因垂下的眼眸显出几分无情，在一旁漂浮的剧毒水母散发的微蓝荧光下一片冷白。

那声响是由水母抽出的。

鞭子一样的触须，在哨兵脸颊留下一道细长血痕。

他被抽得偏过脸，直愣愣僵在原地，神色竟有几分错愕和回味。

“一个小警告。”解寻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面带冷淡的微笑。

“下次是给你向导素，还是毒素，就看你的回答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为什么咬死那个少年？”

“…………”

室内外一阵短暂的寂静，那名哨兵在疯狂渴求和极度压抑中挣扎，所有感官全部被那缕稀有的S级向导素源泉吸引，终于再难忍受。

他扭过来脸，抬头仰望解寻，喉咙吞咽，“……因为，他是一个向导。”

是新文，好紧张。

解寻：一觉醒来变成人夫了，好紧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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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