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熙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的改变。
他想要抬头去看林栖风，但却感觉到林栖风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颈窝处。
顿时，叶锦熙如同被揪着后颈皮提起的猫崽，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由着林栖风压抑情绪。
林栖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将所有激烈的情绪深深压进心底。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懒散。
他宠溺地揉揉叶锦熙的头发，将落青清晨挽好的发髻弄得东倒西歪后，才神色自若地收回手，而且很神奇的并没有弄痛叶锦熙分毫。
“师祖是不是吓到我们君安啦？”林栖风柔声问道。
“没有。”叶锦熙乖巧的回答。
林栖风虽然一副疏懒倦怠的模样，但他身材高大，叶锦熙站直身体，也才堪堪到他下颚。
叶锦熙往后挪了一小段距离，然后踮起脚尖歪头在林栖风脸上亲了一口。
林栖风一怔，眉开眼笑的揽过叶锦熙：“哎呀，我们君安是在安慰师祖吗？”
他话是对着叶锦熙说的，但目光却瞥了一眼落青。
果然，落青在叶锦熙亲上去那一刻脸色就沉了下去。
林栖风笑意更深。
叶锦熙没有发现师徒二人之间的官司，他神色认真：“对，师祖不要伤心了。”
听到叶锦熙奶声奶气的安慰，林栖风笑意微敛，也没有和弟子别苗头的心思了。
原来他不仅仅是在愤怒啊……
他内心深处居然还是在伤心……
只是那无能为力的怒火燃烧的太久、太烈，遮天蔽日的焦黑和灼痛掩盖了底下已经溃烂化脓的伤口。
“好，师祖听君安的。”林栖风搂住叶锦熙软乎乎的小身体，似是在对叶锦熙说，也似是在说服自己。
叶锦熙睁着圆眼睛，默默等了一会儿，但一直未见林栖风松开自己。
直到落青忍不住了，沉声唤道：“师尊。”
林栖风松开叶锦熙，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然后他轻轻将叶锦熙抱起，慢慢往外走。
直至到了院子门口，他才将叶锦熙递给落青：“带着君安回去吧。”
叶锦熙被他爹抱的牢牢的，小脑袋顶着他爹结实的胸膛。
“爹爹，我看不到师祖啦！”
也正是因此，他没看见林栖风脸上的温和顿消，眉宇间疯狂和凌厉交织。
此时的他似乎不再是躲在方寸之地醉生梦死的失意人，但也与昔日仗剑除魔的栖风剑有着微妙的区别。
多年沉积的怨恨和自责，岂是简单的言语可以完全化解的。
哪怕从言语中得到些许安慰，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落青担忧的看了一眼林栖风，第一次没有应叶锦熙的要求。
“我没事，走吧。”林栖风看着落青怀中姿势别扭的幼童，神色莫辨。
落青没有劝说——或者说，他早已知道，心结难解。
系铃人已死，旁人费再多的口舌都只是徒劳。
林栖风转过身，院子的大门缓缓在他身后关闭：“君安，如果你爹欺负你了，可以来找师祖，师祖帮你报仇。”
他的语气是和脸上神色格格不入的温和。
叶锦熙挣扎了几下，知道他爹是铁了心不给他换个姿势，扯着小嗓子：“师祖你看！我爹现在就在欺负我。”
林栖风大笑。
落青无奈的拍了拍叶锦熙蛄蛹来蛄蛹去的小屁股。
“对了，德音寺的请柬。”在大门即将关上那一刻，一道淡青色灵光携着劲风直冲落青而来。
落青单手抱好叶锦熙，衣袖轻拂，接过灵光中的请柬。
宅院的大门重重关紧，那棵长久屹立着，仿佛从未改变的银杏树也沉默了下来。
风止，树叶飘摇，却未曾坠落。
*
“爹爹？”叶锦熙无奈的声音唤回了陷入沉思的落青。
落青调整了一下怀中幼童的姿势，垂眸看他。
叶锦熙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没有追问，而是探头瞅了瞅落青手里的请柬。
“德音寺明心？”叶锦熙慢慢念出上面的名字，侧头看向他爹。
“佛子明心。”落青沿着石子小径慢慢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语气近乎叹息。
“那是谁？”叶锦熙揪着他爹的袖子，在他爹怀里扭过身。
“你外祖父。”
叶锦熙惊讶的回视，乱糟糟的卷发微微动了动，冒出一对嫩绿色的小龙角。
他顾不得好奇了，摸着自己的龙角疑惑：“我收起来了呀？怎么又冒出来了？”
落青指尖轻点在叶锦熙眉心，一股凛然灵力顺着他的心意涌进叶锦熙体内，那对龙角不甘心的坚持了一会儿，却还是在叶锦熙强烈的意念中慢慢消失。
“你还年幼，灵力不稳。”落青收回手指：“你将曾祖给你的长鞭认主，它自然会替你遮掩龙角。”
叶锦熙点头，但没立刻按他爹说的做，反而再次盯着他爹。
落青自然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坦然回视。
不论叶锦熙如何惊讶，但他爹冷静的神色告诉他，之前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德音寺是佛修宗门吗？”叶锦熙迟疑。
落青似是笑了一下，他脚步不停：“是，明心大师也没有还俗。”
“啊……”叶锦熙眨巴眨巴眼睛。
落青不愿细说，寥寥数语便将曾震惊修界的事情简单带过：“你外祖母，云持盈前辈对明心大师一见钟情，但明心大师未应。后来，一次意外，云前辈怀了你母亲。”
他沉默了一下，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数百年前，云前辈死在魔族手中，明心大师自那时起，很少再回德音寺，四处云游修心。”
叶锦熙知道他爹说的简略，但涉及到父辈恩怨，他虽好奇，却也老实的没有多问。
落青走进他们居住的庭院，看他明显还沉浸在请柬之事上，无奈摇头。
他将叶锦熙放在椅子上，开始收拾东西。
“爹爹？”叶锦熙疑惑：“距离法会开始还有三个月，我们现在就要过去吗？”
“你刚刚回到缥碧峰，德音寺便送来请柬，可见明心大师是想见你。所以我们早些时日过去。”
落青看着一脸懵懂的幼童，眼中无奈和纵容弥漫。
许是隔辈亲，又或者是叶锦熙实在与故人相似，林栖风和明心都特别喜爱叶锦熙，纵得他无法无天。
叶锦熙之前最喜欢的地方，除了神葬谷，便是两位前辈所在之处了。
缥碧峰与德音寺关系微妙，多年以来，德音寺法会的请柬从来都是直接送到云芃山主峰。
这一次，请柬却送到了林栖风那边，这请柬到底是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落青顺手将今早拿出的幼童用具收起。
现在不走，等着过些时候林栖风反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