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残留的触感,并非温存,而是烙铁般的灼痛,带着不容错辨的蛮力与折辱
是了
折辱
这个词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刺入穆意禾向来清明冷静的识海。
万载光阴,他高居判官之位,执掌生死轮回,裁决善恶功过,便是冥君亦对他以礼相待。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冥府秩序与威严的象征,清冷,公正,不容亵渎。
可商砚时,竟以如此方式……
那不是争执,不是较量,甚至不是上位者对下位的惩戒。
那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侵犯
借着清算之名,行羞辱之实
是为了报复女装之辱?
还是素日积怨的爆发?
若只为报复女装之耻,他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寻来更荒谬的衣物令他穿戴,或是用更直接的力量压制,令他当众出丑,颜面扫地。
以商砚时的权势与脾性,能做到且乐于为之的方法太多。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不该的一种——唇齿相交。
无关事务层面的胜负,无关力量强弱的较量,甚至超越了寻常羞辱的范畴。
无关情愫,唯有宣告他商砚时可以如此轻易地越界
宣告他穆意禾所谓的界限与尊严,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清冷的神力在体内奔涌,官袍上玄奥的符文流转加速,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涤荡周身,将那属于商砚时的侵略气息彻底清除。
殿内沉水香的烟雾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紊乱地盘旋。
他猛地抬手,用袖袍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力道近乎粗暴,直到那柔软的唇瓣被摩擦得泛起不正常的嫣红,甚至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要将那层被触碰过的皮肤连同那份屈辱感一同蹭掉。
可那被强行烙印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走到水镜前,镜中人依旧眉目如画,气质清绝,可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底,此刻却冰封着骇人的风暴。
下唇的异样红肿,在此刻看来,更像是一道无声的屈辱印记。
他一直以为,与商砚时之间,不过是理念不合,职责之争。
纵使对方行为霸道,喜怒无常,也总归在同僚的范畴之内,一个极其麻烦难以理喻的同僚。
可今日这一出,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穆意禾闭上眼,强行运转清心诀,试图将这股陌生的、剧烈的情绪波动压下去。
他是判官,需绝对理智,不能被私情左右。
然而,冰封的怒火并非熄灭,而是沉淀得更加深沉。
那被强行擦拭的唇瓣,依旧残留着隐秘的灼热感,顽固地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转身,目光落在因方才对峙而散落一地的卷宗上,又看向案头堆积如山的公务,以及冥君关于调查叱蠡的紧急指令。
他俯身,将散落的卷宗一一拾起,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重新拾起自己被践踏的尊严与秩序。
他坐回案前,执起朱笔。
笔尖落下,依旧是那手无可挑剔的小楷,只是笔锋之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冷硬的力道,仿佛要将所有冰冷的怒意,都死死钉在这冰冷的纸墨之间。
随后几日,判官殿内再未出现过那道玄色身影,商砚时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穆意禾埋首于万卷阁的故纸堆中,周身气息比往日更加冷寂。
他翻阅了所有能调阅的古籍秘录,试图追溯叱蠡之力渗透的路径。
然而,关于这上古凶物的记载实在少之又少,大多语焉不详,仿佛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被刻意模糊的禁忌。
线索寥寥,进展维艰。
这日,他算着时日,放下了手中晦涩的卷宗。
有些约定,比上古凶兽更为恒久。
他起身,更衣后,就去了忘川奈何桥。
孟婆于蒸腾的雾气后抬头,见他来了,未等他开口,便了然地将一枚记载着信息的玉简递过。
“判官大人,您要寻的那位,此次投身于南方一处名为‘临安’的繁华古城,时值初夏,一切安好。”
“有劳。”穆意禾接过玉简,微微颔首,身影便已淡去,直接循着感应前往那个世界。
并非上次的现代都市,此次是一派古意盎然的景象。
亭台楼阁,车马粼粼,叫卖声不绝于耳,扑鼻而来的是人间烟火与荷风交织的气息。
穆意禾并未改变装束,只是周身那属于冥府的清冷气息与官袍上流转的符文被他悄然隐去,行走在熙攘人群之中,宛如一个气质过于出尘的过客。
几息之间,他来到城郊一处清简的小院外。
隐去身形,他静立窗边。
屋内,一个身着洗得发白儒衫的少年正伏案苦读,眉宇间带着几分执拗。
他一手拿着干硬的炊饼,边啃边默诵着诗文,偶尔掰下一小块,丢给趴在脚边打着哈欠的大黄狗。
看着大黄狗囫囵吞下后憨态可掬的模样,少年忍不住傻呵呵地低笑出声,眼中的光芒纯粹而温暖。
穆意禾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如同过去万千次轮回中一样,只是确保这一世的安宁,不涉因果,不扰命数。
与此同时,判官殿外。
商砚时脸色阴沉地踏入殿内,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耐着性子询问殿外值守的鬼差,竟无一人知晓穆意禾去向。
一股说不清是焦躁还是恼怒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好不容易主动前来,这人竟不在?
还有最后一处可能知晓的地方。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奈何桥头,煞气引得忘川河水都泛起涟漪。
“见到穆意禾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孟婆被他周身凌厉的气势慑得一颤,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司狱大人,穆判官……他寻人去了。”
“寻人?去了何处?”商砚时眉头紧锁,语气愈发不耐。
他难得放下身段,穆意禾竟跑去寻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孟婆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敢隐瞒,只得低声如实相告:“判官大人他去了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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