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砚时站在原地,虚空乱流拂过他染血的衣袍,带来刺骨的寒意。

穆意禾从未真正存在过。

这个认知带来的虚无感,比死亡更可怕。

它否定了他所有的情感,将他过去万年的岁月都变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商砚时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幅画像早已不知飘落何处。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里却涌上更浓的血腥气。

可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时,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火星,在他死寂的心湖深处猛地炸开!

不对!

凭什么?!

凭什么他投入了所有情感、痛彻心扉的人,可以被一句“神念回归”就轻描淡写地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迹?!

凭什么他商砚时的爱恨,要被定义为“无关紧要的变量”?!

那双漠然俯视他的眼睛,那句“皮囊随本尊心意留存”……

一种极致的屈辱混合着不肯熄灭的执念,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紧了他破碎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绝望被一种更偏执、更疯狂的戾气取代!

周身原本萎靡的冥狱神力,因着这强烈情绪的冲击,竟再次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暗红色的雷光在他体表噼啪作响,将周围的虚空乱流都逼退了几分!

“晅崖——!”

他对着那片已然空寂的归墟边界,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声音不再是祈求,而是带着血淋淋的恨意与不甘的宣战!

商砚时踉跄着向前踏出一步,染血的手指指向虚空,仿佛要隔着那无形的壁垒,戳穿那位至高神祇的冷漠。

“那我现在告诉你——就算他曾经是你的一缕神念,就算他的一切都源于你!但从他拥有独立意识、以‘穆意禾’之名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仅仅是你的一部分!”

“他万年的经历是真的!他做出的选择是真的!他为我……不,他为封印叱蠡付出的牺牲是真的!这些,不是你一句‘神念回归’就能彻底抹杀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可以不承认他的独立,你可以收回你的力量!但我商砚时承认!我认的是那个叫穆意禾的判官,是那个会对我冷眼、会因我动怒、最后选择牺牲自己的‘人’!”

“你说我的执着毫无意义?哈哈哈……”商砚时低笑起来,笑声癫狂而悲凉,“那我就执着给你看!你不是至高无上吗?你不是视万物为刍狗吗?”

他死死捂住自己剧痛的心口,那里,不仅有自己的伤,更有对晅崖那番话的滔天恨意。

“我会记住他!用我的每一寸神魂,每一分骨血记住他!只要我商砚时还存在一天,‘穆意禾’这三个字,就一天不会真正消失!”

“你想让他彻底归于虚无?我偏不让你如愿!”

嘶吼声在虚空中回荡,带着一种撼不动规则的悲壮,却也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微弱却尖锐的光芒。

商砚时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归墟的方向,仿佛要将这份不甘与执念烙印进去。

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停留,拖着濒临崩溃的身躯,决绝地融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不再寻找穆意禾的存在。

他要带着关于穆意禾的一切记忆和执念,活下去。

以此,作为对那位漠然神祇最无声,也最固执的反抗。

……

万古归墟之内。

本该彻底宁静的湖心亭中,晅崖准备落子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那双洞悉万古的眸子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商砚时那充满恨意与不甘的嘶吼,穿透了归墟的壁垒,清晰地回荡在他的神识感知之中。

那强烈的、几乎要燃烧灵魂的执念,像是一道尖锐的突刺,与他心口那缕顽固的冥狱之力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晅崖缓缓放下棋子。

他确实未曾预料到,这个渺小的冥界司狱,在经历了彻底的否定与绝望之后,非但没有崩溃消散,反而生出了如此极端而坚韧的反抗意志。

不承认“神念回归”的定论?

要以自身的存在,去铭记和延续那个容器的痕迹?

愚蠢。

却又有趣。

晅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心口。

那缕冥狱之力,似乎因为其主人这番激烈的宣言,而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难以忽视。

他原本打算如同拂去尘埃般处理掉这缕力量。

但现在

他改变主意了

让这缕带着如此强烈执念的力量留在体内,观察其变化

观察那个名为商砚时的意外,究竟能将这份悖逆的执着延续到何种地步

这或许,比直接抹杀,能为他带来更多关于情感与意志这种超出纯粹规则范畴的样本。

晅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弧度。

那不再是纯粹的漠然或玩味,而是带上了一丝……属于研究者般的兴味。

“商砚时……”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在其上赋予了一丝全新的重量。

“本尊,便看看你这蝼蚁的执念,能燃烧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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