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冥两界一年一度的缔盟庆典,这次轮到了仙界主办。
殿内仙乐缥缈,觥筹交错,众仙云集,冥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大多到场,场面盛大而和谐。
天君自然是派人恭请了主神晅崖。
晅崖来了,依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他没有与任何人寒暄,径直坐在了那最高处、为他单独设下的玉座上,姿态慵懒,仿佛下方的一切繁华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玉酒杯,对周围的敬酒与目光视若无睹。
然而,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自他落座起,便如同实质般,牢牢锁定在他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不用说,是商砚时。
他坐在冥府的席位中,玄色官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但他坐得笔直,目光毫不避讳地、沉静地追随着最高处的那抹白色身影。
晅崖感受到了这道目光
他觉得甚是无趣。
这些生灵的庆典,情感的宣泄,于他而言,嘈杂且无意义。
没过多久,他便放下从未沾唇的酒杯,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席,如同来时一般,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唯有那道目光,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天君与冥君遥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与叹息。
商砚时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清醒一点?
晅崖的步伐看似悠闲,实则一步千里,身形在云雾间几个闪烁,便已远离了仙界喧嚣。
他并未直接回归墟,而是随手撕裂空间,踏入了一片熟悉的、灵力低微的小位面。
商砚时自然一语不发,紧随其后,也踏入了那片空间。
眼前景象变幻,是那个他们曾经来过的、烟火气十足的人间城镇。
正是他们第一次前来,商砚时不得不憋屈地换上女装的那处地方。
晅崖站在熙攘的人群边缘,周身自带隔绝尘世的清冷气场,与周遭格格不入。
他回眸,看向紧跟而来的商砚时,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明显讥诮的弧度,声音慵懒,却带着刻意的羞辱:
“你女装的模样,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往常,商砚时早已暴怒。
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晅崖,苍白的脸上甚至缓缓浮现出一丝极淡、却邪气好看的笑意,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若想看,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再穿一次。”
晅崖眼底的玩味之色更深了些,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物什。
前段时间还对他嘶吼宣战,如今却换了这副近乎……
死缠烂打的姿态?
“没兴趣。”他淡淡吐出三个字,转身欲走。
“你有他所有的回忆,”商砚时却不依不饶,再次跟上,与他并肩而行,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喧嚣的力度,“他经历过的,感受过的,抉择过的……那些都是你的一部分,晅崖。你无法否认。”
晅崖脚步未停,目光掠过街边卖糖人的小摊,语气漠然:“本尊无需否认任何事。一份回忆,仅此而已。”
“是吗?”商砚时轻笑,那笑声里带着看穿般的笃定,“若真的仅此而已,你今日为何会来这里?仙界盛宴不够你看?归墟不够你待?偏偏是这里?”
晅崖终于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慵懒之下,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商砚时,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自作多情。”
“不是我高看自己,”商砚时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眼底是沉淀后的执拗与一丝疯狂,“是你低估了‘穆意禾’这个存在形成过程中,所产生的影响。你收回了他,但这些影响,这些因果,包括与我商砚时纠缠的这部分,都成了你不得不承载的‘过去’。你摆脱不掉,就像你此刻,无法真正无视我的存在。”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对视着,一个眼神冰冷带着被冒犯的不悦,一个目光灼灼带着不肯罢休的执念,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仿佛连周遭的喧嚣都为之凝滞。
片刻,晅崖忽地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商砚时,你真以为,本尊是来这里与你回忆过往的?”
他不再看商砚时,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抓。
刹那间,空间一阵扭曲,一只形态狰狞、不断挣扎嘶吼的小型邪兽被他强行从某个隐匿的角落拘束而来!
那邪兽额间,镶嵌着一小块流转着七彩光晕、极其瑰丽剔透的水晶,散发着不祥却又纯净的力量波动。
晅崖看也没看那邪兽,指尖微动,那块水晶便自动剥离,落入他掌心。
而那只邪兽,则在他一念之间,哀嚎着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
“这是本尊当年被叱蠡击碎的一小块本源之心碎片。”晅崖把玩着那块璀璨的水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正是因为它散落,才让叱蠡有了可乘之机,最终冲破封印。当日穆意禾献祭,也只是暂时将其压制。”
他抬眸,目光终于再次落在瞳孔骤缩的商砚时身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嘲弄。
“本尊来此,是为取回它。至于你,以及你口中那些所谓的‘过去’、‘影响’……”他轻轻合拢手掌,那块水晶消失不见,“于本尊寻回力量、彻底解决麻烦的正事相比,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
话音未落,晅崖的身影已开始变得虚幻。
商砚时猛地伸手,却只抓住了一片残留的、带着冷冽气息的空气。
“等等!”
没有回应。
晅崖消失了,显然是直接回归了万古归墟。
商砚时站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他看着晅崖消失的地方,眨了眨眼,脸上非但没有被羞辱后的愤怒,反而缓缓勾起了一抹带着几分邪气、几分了然的弧度。
这一招……看来还是有点用的。
至少,他逼得这位高高在上的主神,亲自向他“解释”了此行的目的,虽然语气充满了不耐与嘲讽。
死缠烂打么?
商砚时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俗话怎么说来着?
烈女怕缠郎。
这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主神
想来,也是怕郎缠的吧?
他看着归墟的方向,眼底重新燃起那簇幽暗却坚定的火焰。
那就……继续缠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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