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砚时言出必行。
第二日,他便出现在了归墟边界。
这次他没带卷宗,而是扛着一捆明显是冥府特产的、带着幽暗光泽的土壤,手里还提着几株生机勃勃的冥灵花幼苗。
他当真开始实施
选了个正对着湖心亭视线最佳的位置,商砚时挽起袖子,毫不顾忌司狱的形象,开始动手松土、挖坑、栽种。
他动作不算熟练,但极其认真
那冥灵花特有的、带着一丝冷冽幽香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浓郁地飘向归墟之内。
晅崖在亭中静坐,原本完美的入定状态,被这股外来且持续的气息干扰着。
他可以看到商砚时额角因为劳作而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双专注栽花时、意外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侧脸。
麻烦。
晅崖在心中再次给出定义。
他试图无视,将神识沉入更深层的法则推演。
然而,那缕活跃的冥狱之力,以及外界不断传来的细微动静和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总是在他即将彻底沉浸时,轻轻挠一下他的感知边界。
当商砚时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时
晅崖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身影一闪,出现在边界内,看着外面那个灰头土脸、却干得热火朝天的商砚时。
“商砚时。”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冷了几分。
商砚时闻声抬头,脸上还沾着点泥印,眼睛却亮得惊人,他扬起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主神,早啊!你看,这冥灵花种在这里,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以后你从亭子里看出来,也能多点色彩。”
晅崖的目光扫过那些刚刚栽下、显得有些羸弱的花苗,以及那块被翻动过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土地。
“将此地的混沌气息扰得紊乱不堪,这就是你的目的?”晅崖语气冰寒。
“混沌生万物,包容万象嘛。”商砚时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隔着界限与他对视,笑容不变,“再说,这点小小的紊乱,对主神您来说,弹指间就能抚平,不是吗?您没立刻动手,我就当您默许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无赖,仿佛吃准了晅崖不会真的为此大动干戈。
晅崖盯着他,半晌,忽然勾了勾唇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危险的意味。
“你似乎忘了,本尊昨日说过,耐心有限。”
“我记得。”商砚时点头,神情却毫无惧意,甚至带着点期待,“所以,主神是打算亲自出手,拔了我的花,还是……把我一起清理了?”
他在赌,赌晅崖不会真的因为他种了几棵花就动手杀他。
毕竟
杀他,也是一种过于在意的表现。
晅崖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指尖一缕纯净的混沌气息流转。
商砚时瞳孔微缩,身体本能地绷紧,但脚下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
然而,那缕气息并非袭向商砚时或他的花,而是轻柔地拂过那片被翻动过的土地。
霎时间,紊乱的气息被抚平,土壤中过于浓郁的冥府煞气被中和,那几株冥灵花仿佛被注入了磅礴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茁壮、舒展,花瓣上的幽光更加莹润,甚至比在冥府长势最好的花还要精神。
做完这一切,晅崖收回手,看也没看商砚时瞬间愣住的表情:“既种下了,便看好。若枯死一株,本尊便拆你冥狱一层。”
说完,身影再次消散。
商砚时呆立原地,看着那片瞬间变得水土丰茂、花朵精神抖擞的小小花圃,又看了看晅崖消失的方向,半晌,猛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晅崖非但没毁了他的花
还威胁他必须养活?
这……
这算什么?
商砚时的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预期的怒火没有到来
虽然这支持伴随着可怕的威胁。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娇艳欲滴的花瓣,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所以这算是……默许了他在这里种花?
变相承认了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了?
商砚时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他看着归墟之内,眼神变得愈发复杂,也愈发坚定。
果然,此计为上策!
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算计、得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的笑容。
“放心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边界轻声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定养得比谁都好。”
从这天起,商砚时更是变本加厉。
他不仅每日雷打不动地来照料他的小花圃,还开始在花圃旁扩建。
今天搬来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当茶座,明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看起来还算雅致的竹椅
后来甚至支起了一个小小的、可以遮风挡雨的棚子……
大有一副要在归墟边界安家落户、长期抗战的架势。
他依旧会汇报工作,但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坐在自己的竹椅上,对着归墟的方向,泡一壶茶,或者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着里面的湖光山色,一看就是大半天。
他不吵不闹,但那道身影,那缕气息,那一片被他经营起来的、充满生机的钉子户区域,却成了归墟边界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
晅崖依旧很少现身
但对商砚时来说
这就够了
只要在这里,我就有机会。
他悠闲地品了一口自己煮的、味道依旧不怎么样的冥府灵茶,目光落在那些长势喜人的冥灵花上
心情很是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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