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泠风被一阵细小的水声吸引了,只见池塘中,一条黑白相见的文鳐鱼扑着翅膀一跃而起,成功跳到了荷叶上。
而水中诸多剩下的飞鱼争相在水面滑翔,却没有一个能跳上去。
沐泠风笑了,只是这笑颇有些苦,也有些自嘲。他眼神凝于那条文鳐鱼绚丽的尾巴:“是啊,比如尊上,再比如……雾九冽。”
他闭上眼,喉结上下一动,问出了那个困扰他的问题:“是雾九冽救的我吗?”
“你癔症了吧,”玉衡毫不留情地冷哼一声,“还是这毒太厉害,让你见了幻境?”
沐泠风大脑难得短路了一次,他犹豫着说:“不是吗?”
他记得最后一刻看到的人就是雾九冽啊,从上面一起坠下来,他不可能看错的。
“天权在西城,怎么去救你?人家开阳赶在最后一刻救了你,结果你这白眼狼一睁眼就是天权。”
玉衡抬手一收琴,虽说眼部被绸带遮着,但沐泠风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他翻了个白眼。
“我不打破你,你就继续臆想吧,就是天权救的你,从西城赶过来救的你,行不行?”
“不是……”沐泠风下意识反驳,他又不是这个意思,这玉衡,怎么说话句句带刺呢?
“等等,开阳?开阳也去了?”
“不然你以为你回得来吗?那地方藏着几百人,你也是真敢闯。”
“但是开阳又怎么会忽然来东城?”
开阳统帅着魔军,是魔界的第一道防线,怎么会忽然调离?
一个东城,真能让郁北溟如此大动干戈?
“尊上说……”玉衡一顿,抬头面向前方,薄唇微张,“要准备和仙界开战了。”
沐泠风沉默了一阵。
池塘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卷着荷叶翻了个身,青荇在水底也想招摇戏水,却被水淹没,怎么也没办法出声。
他其实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魔界与仙界僵持的两大资本,一个是时缙,一个是天书。
其实这两样无论哪样都十分不稳定,但现有形势僵持下,魔界进可攻,退能拿时缙当守。
所以魔族想先下手为强。
这样就说得通了,及时清理不服管教的东城管理者也好,把七星都聚在这里也罢,都是郁北溟的安排。
他这是是要以东城为据点,向仙族开战。
“哎……”沐泠风叹了口气,眼睫垂下,抬起手中建盏呷了口茶,“清闲日子到头喽。”
也许以后就难再有这样的机会安静品茗了,他珍惜起眼下瞬间,不由多待了一阵,好奇多问了一句。
“玉衡,你看得见吧,为什么要绑着绸带?”
沐泠风转过头看着有些僵硬的玉衡,环境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只闻几声夏虫急叫,他有些尴尬地握着手中发丝卷了卷。
玉衡微微垂下头,低语:“我看不见。”
沐泠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哈哈一尬笑,正想打个马虎眼,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谁料玉衡开口了。
“如果你能在仙魔大战中活下来,有机会去人界的话,能帮我个忙吗?”
“嗯?”沐泠风稍有些意外,却还是应了下来,“你说。”
“这柄玉如意,是进入千仙楼所需的通行证。”
沐泠风闻言一愣,垂眸看向玉衡递来的东西。
那如意有上下两个小圆头,中间是一个很短的柄,是玉的质地,洁白温润。
这就是传说中的……千仙楼通行令?
他知玉衡来自人界,却没想到他竟与千仙楼有关系。
人族的最高追求,莫过于飞升成仙。
千仙楼便是由人界六大门派建立的一座学府,聚集了人界最有望飞升成仙的一群人,从古至今,给仙族提供了大量人才。
不过若是飞升上界的仙,大概率会去玄剑宗,天清剑法心法特殊,更适合本界的仙,所以对于千仙楼,他也只是听说。
“你带着这柄玉如意,便能进千仙楼,若是见到陆苍楼主,便将此物交给他,他不会亏待你的。”
玉衡从袖口取出一个储物袋,将两只手掌心朝上,一个放着玉如意,一个放着一个储物袋。
那储物袋由鲲鲸胃袋辅以特殊的工艺制成,拥有极大的藏物空间,不惧火烧,剑戳不破。
沐泠风抬手接过两样物品,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答应地如此痛快,反倒让玉衡一磕。
玉衡半个身子都侧向他,额前浅灰碎发飘摇:“你就这样答应了?不怕这件事有风险吗?”
“既然说出拜托二字,那一定是思量再三的结果,你救了我一命,我会尽力帮你。”
沐泠风笑笑,看也没看那个储物袋,就把它放进了自己袖子:“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可以和我说说,真到了那时候,我也好安排。”
玉衡垂头对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久久没有收回:“我从不轻易救人,救你只是因为尊上需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愿意听也是因为想宣泄一下心中的感激之情,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你不重要。”
沐泠风一阵头脑风暴,好在嘴赶上了,他不由汗颜。
这些魔的思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所图谋才正常吗?
也难为他,帮个忙还要自己找补。
“好,”玉衡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微微牵起嘴角笑了笑,有几分凉薄无奈,“没想到,最后竟只能拜托你。”
“我年少时曾救过一个老人家,他给了我玉如意作酬劳,直到我走投无路去了千仙楼,才知他竟是千仙楼举足轻重的人物。
“老爷子安排我教医,后逢人界鼠疫肆虐,药王谷派出许多弟子也无济于事,威信日渐下降,甚至对自家少主提出‘谁找到解决办法,谁就是下一任继承人’。
说到这里,玉衡顿了一下,似有些欲言又止,随后他继续开口,但也没接上最后那句话。
“千仙楼医者越聚越多,我深知没有价值只会被淘汰,便一刻不停地钻研医术,那时我已失明,只能用手识别药材,若是识别不出,便会亲自去尝。
“我把自己关在房中七日,制出了解药,但那是药王谷啊,派了那么多人,又怎么会允许这个拯救天下的人不是出自自家门派呢?
“他们谷主找到我,强迫我,让我挂名成了药王谷的人,后来怕事情败露,他们想暗中杀了我,是陆苍老爷子放我走的,我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来得及感谢他,便将毕生所学写成了医书,想赠予他。”
沐泠风听后沉默了一阵,片刻后答道:“我知道了,能活下去的话,我会尽力的。”
他不知道玉衡刚刚的欲言又止是要说什么,但是暴露自己的过去与软肋在魔界本就是禁忌一般的事。
毕竟大多数魔的过往连他们这些整日研究的仙都没弄明白。
“对了,我身上的毒……你能解吗?”
“什么毒?”玉衡思索了一下,“你身体好的很,没中毒。”
“你确定?”
“确定。”
所以天璇根本就没在太阳神鸟上下毒。
又被耍了!
沉静的当下忽地被打破,只听院外传来一阵急踏声由远及近,人影还未显露出来,就听到了开阳焦灼浑厚的嗓音。
“玉衡,玉衡!摇光受伤了!”
玉衡和沐泠风闻言连忙起身,开阳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姑娘闯进院中,那小姑娘胳膊垂在半空,胸口处插着一柄足有六寸的钢锏,对穿。
血染红了她胸前大片衣襟,顺着钢锏往下滴着。
“把她抱到床上去!”
玉衡只看了一眼快步走向屋舍,他推开门冷静地部署着。
只有沐泠风一个被留在院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向屋内探了半天头,只看见玉衡忙来忙去的身影,最后一片阴影撒下,开阳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开阳身上穿着的兽皮长袍也殷上了血,他低头看了看手心,在身上抹了一把,叹气道:“大概是任务失败了吧,勉强跑回仙魔边界,还好被我及时赶到。”
任务失败……
这个节骨眼上,会是什么任务?
他忽地想起方才那根长有六寸的钢锏,这东西……怎么那么眼熟呢?
长度……花纹……
沐泠风脑中忽地嗡了一下,对了!那是他们天清的机关!摇光去了仙界!
这个时候,郁北溟派摇光去仙界到底是做什么?
他隐隐觉得可能与自己有关。
其实,当初仙界之所以派他前往看守天书,并非是因为他法力高强,而是因为,天书每隔三年便会有异动,只有他的法力可以压制。
算算时间,也该天书异动之时了。
不过说起来自从来了魔界,他还从没见过这个号称“暗夜精灵”的刺客,没想到,倒是以这种方式见到了。
“对了,开阳,之前被带到那个地牢,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是啊,”开阳挠了挠头,“现在那些人被一窝端了,不过你不用谢,都是尊上嘱咐的。”
“没有……我想问的是,你那时候看到天权了吗?”沐泠风抬头仔细看着开阳。
“啊?哦,没有啊,天权怎么可能在东城呢。”
沐泠风沉默了一阵,与开阳道别后,在院中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玉衡出来,直到他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就先去自己的偏殿睡下了。
直到夜半之时,院中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沐泠风猛地惊醒,黑暗中,他睁开双眼,匆忙披了件外袍出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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