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的病房外,站着三个男人。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了很多,最后言简意赅道:“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昨晚是被刺激以后发作的急性呼吸性碱中毒,所幸你们急救得当,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估计今天就能清醒。”
“但是根据昨天做的全面检查以及今天的部分报告单来看,他的身体素质很成问题,还有贫血,长期营养不良,胃出血这些毛病,目前我们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休养一段时间的。”
经过昨晚在医院守了一夜,蒋少玉的脸色本就好不到哪去,只是每听一句,脸色就更难看几分,到最后甚至阴沉得能滴水。
他闭了闭眼,艰难点了点头,“谢谢,就按照您说的先安排住院吧,我马上派人去办手续。”
医生走了,他难掩脸色的疲惫,伸手想点支烟,又想起这里不让抽,只好烦躁地掐掉。
一旁的喻漫承听得一片愁云惨雾,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蒋哥,你这小情人听着咋这么惨,他不是A大的学生吗,考上的奖学金都要几十万,怎么混成这样?”
“他是孤儿,从小过得不怎么好。”
喻漫承吊儿郎当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蒋少玉又觉失言。
他是个很在意**的人,从来不喜欢别人过度打探他的情况,包括跟着他的人。
只是他这会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混乱的情绪。
第一反应竟是愤怒,怪莫黎为什么把自己养得那么差,怪他病了从来不肯跟自己说,他要是肯开口,自己给他配营养师好好调理身体绝不是难事。
可莫黎明明只是他花钱买来养着的一个小玩意儿。
新鲜一时而已,难道还能跟他一辈子吗?
他的身体如何,好与不好,这一切值得他动这么大的气吗?
思绪百转千回,最后他也说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昨晚一个电话也没接,连今天的行程都推了,在医院守了一晚上。
喻漫承看着他皱眉不语,叹了口气,难得的闭了嘴,想了想,又道:“周骋这会儿快到楼下了吧,我去接他一下。”
蒋少玉听到周骋的名字,浅淡地皱了一下眉。
喻漫承还没发现,按了电梯又道,“话说周骋也是惨,今早突然给我发微信说,他哥昨天深夜接了你的电话,也不知道你俩怎么说的,总之周凌屹动了很大的气。
今天一早就把他从床上踹起来了,早饭也没准他吃,亲自带着他来登门道歉。”
蒋少玉没说什么,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喻漫承坐电梯下去。
他双手插着兜,从十几层高楼上俯视楼下蚂蚁似的行人,纷纷扰扰,忙忙碌碌。
半晌,他抬起目光往远处看,这个角度一望无际,甚至能看见市中心蒋氏集团的那栋参天高楼,昭示着他这几年的勃勃野心。
只是思绪却依旧飘渺无边,心里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纷乱如麻。
忽然,病房里传来“哐当”一声。
蒋少**比脑子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只见莫黎裹在厚重的被子里,虚软地睁大眼睛,倾身想要倒水,只是他手腕没力,洒了一地。
“乖乖躺着,我给你倒。”
蒋少玉看他就着自己的手急急喝了两大杯,来不及吞下去的水珠洇湿了唇角,湿漉漉的嫣红,抬指替他抿了。
两人离得近了,莫黎才瞧见蒋少玉眼下明晃晃的青黑。
他很快又没力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什么缘故,蒋少玉的声音远少了往日的阴沉,反倒有些沙哑的温润。
莫黎心里少了些往日的惧怕,缓慢又迷蒙地眨了眨眼睛,“很疼。”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此刻看着更是连血色都没有的可怜的苍白,比铺着的床单好不了几分。
很像一只被人用暴力欺辱过的小猫,可怜兮兮地躲在角落一个人哆嗦着舔舐伤口。
“很疼。”
猫舔完伤口说,
“头晕,肚子疼,腿也不舒服,还有手背也疼。”
蒋少玉停顿了一下,用指腹轻轻按揉着他手背上的青肿,那里有好几个小小的针眼,是护士没扎进去留下的。
他数了,有四个,算上最后成功的那一下,莫黎薄薄的手背上挨了五针。
他盯着那五个针眼看了一会儿,有点带气地说:“还不是怪你平时的体质太差劲,血管都那么浅,吊个水都不好下针。”
莫黎眨了眨眼,虽然没说话,但蒋少玉竟然看明白了是有点委屈。
蒋少玉被这样清澈见底的眼神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服软似的叹了口气,揉了揉莫黎的头发。
突然,周骋的声音隔着走廊传来,“哪间啊?”
下一刻,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莫黎以为是护士,蒋少玉却了然,道:“进来吧。”
于是病房的门再一次打开。
只是先一步进来的,却不是周骋。
莫黎软绵绵地窝在病床上,只剩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瞧着那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男人剑眉星目,身姿英挺,目光在莫黎身上停顿了一下,是毋庸置疑的凌厉。
他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顶级精英气势,这种气势很难描摹,面对面看到时冲击力完全不能用语言形容。
莫黎正发着呆,只见男人和蒋少玉点点头,两人简单寒暄几句,男人朝着外面平稳开口道:“周骋。”
只是很简单两个字,莫黎却听得很有些紧张。
“……来了。”
少年眉眼桀骜,此刻却被男人压了一头,站在莫黎的病床前,紧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黎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这一出,难不成是给他道歉来了。
那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周骋的亲哥,霖圣的掌权人周凌屹了。
这家私人医院环境很好,病房也很宽大,周凌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双腿交叠,坐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让周骋道歉,只是平淡地问,
“知道错在哪吗?”
周骋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表情有点不服,不耐道,
“我说话难听呗。”
他转过脸,看着还病恹恹软绵绵歪在床上的一团莫黎,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什么,我昨天说话有点难听,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了啊。”
莫黎眨了眨眼睛。
昨晚周骋那几句话自然又浮上心头。
他本来就是孤儿。
而且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了。
实在很不需要别人那么刺耳的提醒。
周骋说完,觑着莫黎苍白憔悴的脸色,又抿了抿唇。
他不是不愿意来道歉,只是他自幼生活环境太优渥,几乎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就连说句软话的时候都很少很少。
更不要说面对的是莫黎这样弱小到极点的对手。
他其实想不通周凌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虽然没接触过公司业务,但也知道,时至今日,以周凌屹和霖圣的地位,绝不可能被蒋家威胁到。
蒋家再有钱也不会。
但周凌屹不仅要他道歉,还亲自押着他来了,简直想不通。
想不通的周骋气不顺,他呼了一口气,硬邦邦地:“道完歉了,能回去了吗?”
蒋少玉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听周凌屹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跪下。”
莫黎险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是隔着三米远都看见周骋瞬间炸毛了,才知道自己没听错。
少年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是气极了。
“周骋,你要让我说第二遍吗?”
周凌屹抽了皮带,在手心轻点了点,淡然道,“迟一秒,我就翻倍。”
周骋死死咬着牙,狼崽子一样狠狠盯着周凌屹,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掀摊子的时候,他突然在原地跪下了。
莫黎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凌屹也不意外,旁边的蒋少玉倒是扬了扬下巴,意思让喻漫承关门。
“用不着,昨天是大庭广众犯的错,认错也给我在大庭广众的地方认。”
周凌屹语气森寒,旁人也就不坚持了。
外面护士来来往往,周凌屹用皮带在周骋脸上先比量了一下,反问道,
“你以为你只是说话难听吗?”
“我有没有教导过你,不要自恃身份,随意侮辱别人?”
“你的出身已经超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了,这不能成为你傲慢的理由。”
“指责别人之前有没有想过,很多人过得不如你,只是因为他们天生没有你那么幸运,周骋,不是每个人都能处在像你这样优渥的环境之中。”
周凌屹抽的是后背,下手不轻。
停手时周骋眼神发红,直喘粗气。
周凌屹没看他,转向蒋少玉,“见笑了。这几年长辈们长居国外,我也忙于公司没时间管教他,我代他给你这位小朋友道歉。”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莫黎身上,凌厉半敛的凤眸简短地在莫黎虚软漂亮的五官上流连了一瞬,随即转开了眼。
莫黎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彻底僵在了床上,两条腿很冷一样,紧紧蜷起,抱在胸前。
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连最后周骋和周凌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直到身边的手机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震动声,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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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登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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