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醉意加持，施烟涵今晚入睡很快。

顾嘉裕躺在沙发上，待身边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后，缓缓睁开眼，凝视天花板。脑海中，一帧一帧回放刚才她的所有反应、表情。

他知道自己无耻极了。但是，哪怕再多一秒钟，他都忍不住。

她优秀又漂亮，从第一眼看到时就这样认为。

那时他和凌灼、郁冬野在准备大创比赛。项目涉及到艺术方面，他们便想着找个美院的同学一起帮忙。

开始他们没想那么多，联系了美院几个班的班委，问他们班上有没有人有意向。

结果，来加好友的人不少，但冲着这个项目的没有。无一例外都是冲着顾嘉裕。

项目进度卡在那，大家都有点烦。

有天打完篮球回宿舍的路上，碰巧经过湖边时，看到有一个拿画板、带着耳机写生的人。

凌灼第一个停下脚步，肩膀撞了撞郁冬野：“那个女生应该是美院的吧？”

“嘶......看她画的东西，太牛逼了吧！”

郁冬野看完后，也觉得如此。侧身用肩膀撞了撞顾嘉裕，“喂，要上去问问吗？”

顾嘉裕：“确定让我去？”

“......”

郁冬野yue了一声：“别太自恋了你。”

说完，他自己走上前，顾嘉裕和凌灼站在不远处看着。

那是一个夏日午后，天气闷热。太阳在下班的路上，金灿灿的颜色洒在水波粼粼的湖面。

女生太专注于画画，耳机可能隔音效果也很不错，凌灼在旁边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反应。

直到他伸手在她眼前的画布上晃了晃，她才猛地一惊，尖叫一声，手里的画笔滚到地上，顺着台阶一路滚落到湖里。

“......”

施烟涵第一反应是去救笔，看笔慢慢下沉，下意识想伸手捞。阶梯很窄，动作难免笨拙。蹲在最低的阶梯旁微微侧身，一个重心不稳，她直直往湖里栽。

施烟涵连眼睛都闭起来，浑身绷紧呈保护姿态，做好和冰冷湖水拥抱的准备，然而她没有迎来想象中感觉。

小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用力往岸上一扯，她昏头转向地被拽回，直直扑进他怀里。

顾嘉裕记得，她那时身上有一股很甜的水蜜桃味。

他不喜欢这种又腻又甜的东西，下意识皱眉躲远了些。施烟涵同样不喜欢和异性接触，抽开自己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们找我有事？”

凌灼轻咳两声，耳朵有点麻了。

这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声音还那么好听，绝了啊！

郁冬野瞥了眼没出息的凌灼，跟她说了一下他们的意向。

施烟涵听完，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项目我只能帮上很少的忙，学分估计加不上。”

顾嘉裕：“如果获奖了，奖金我们平分。没获奖，我们也可以按投入给你补偿。”

凌灼小声提醒：“你当这里是你家公司啊，张口闭口就提钱......”

结果她不仅没有感到不适，反而直接同意了。比起暗戳戳的拉扯算计，明面上的利益分割让她好受得多。

“可以。”

“拉个群，周末可以定个时间详细谈一下项目的事情。”

她的行动力和效率比他们三人想象中还要高，跟前几天跑来加顾嘉裕的那些女生完全不是一个态度。

加完群后，施烟涵以为他们会走，但实际并没有。

他们跑去旁边教学楼找阿姨借了工具，走到湖边帮忙把掉下去的画笔捡了上来。

凌灼和郁冬野回去还东西，顾嘉裕坐在旁边长椅上，拿张纸巾把笔上的水擦干。

施烟涵从绘画箱里拿出一块布：“你这样会把手弄脏的，还是我来......吧。”

看到他手上的颜料后，施烟涵语气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改口：“多洗几次就掉了。”

顾嘉裕：“......”

之后的半个学期，他们每周三和周末都会碰面。

好消息是，施烟涵参与的部分很重要，最终获奖后，她有奖金也有学分。

坏消息，因为她和顾嘉裕这群人走近，被班上不务正业的女生们集体说闲话。本来成绩就不太稳定，一下本末倒置，绩点往下掉了不少。

记得那是结束项目后，顾嘉裕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再见到她。

依旧是湖边，依旧戴着耳机一个人安静地画画。

顾嘉裕打完球，去附近教学楼洗了个脸。再出来时，她身边站了两个女生伸手指着她的画不知说了什么。

施烟涵没有理睬，自顾自地继续蘸颜料抹上画布。

那两个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不小心”把她画画的桶踢到湖里后一蹦一跳地走了。

施烟涵眼睁睁看着她可怜的小水桶离自己越来越远，飘到了湖中心。

顾嘉裕：“你别是想下去捞上来。”

大半个学期的相处，他们关系已经挺熟络。对他突然出现，她也没觉得很意外，这里是来去篮球场必经之路。

施烟涵叹了声，“明天估计就能收到教务处的处分。”

顾嘉裕垂下眼，随意坐到她身后的长椅上，拿出手机不知道在按什么。

“还画吗？”他没抬眼，问她。

“想画完。”

“行，能看吗？”

施烟涵回头看着他笑了声：“你随意。”

她转身，拿着手上仅剩的画笔，安静地继续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周遭只有画笔与画布摩擦的刷刷声。

顾嘉裕先是看着她的画板，之后不知为什么，眼神挪到她的侧脸。

一看就看到她结束。

“画好了。”施烟涵拿着还没干的板子，认真检查完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后，才抬眼看他。

他应该去洗过脸，衣服上有一片水渍。

“你刚打完球不怕感冒吗？”

顾嘉裕：“穿着衣服，没事。”

“......”

故意说穿着衣服，就容易让人联想到不穿衣服。他天天运动，腹肌应该很好看......也很好摸。

施烟涵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震惊到。

好在他及时扯开，问她：“吃饭了吗？”

“没呢，回去洗个澡再叫外卖。”

“叫什么外卖。”他笑，“七点，校门口等我。”

“啊......”施烟涵轻蹙了下眉，有些抗拒，“跟你吃吗？论坛上的人又要骂我了。”

“谁骂你？”

“说得好像你会骂回去一样。”她白一眼，略带怨愤。

“我是不会，但我能请律师。”他神色散漫，“到时候赔的钱得专门拿来陪我吃饭。”

“......”

两人一起走在校道上，因为画太大，后来变成顾嘉裕帮忙拿着。

“你怎么真的张口闭口就提钱？你看着......不像缺钱的样子。”施烟涵如实说。

“不缺钱，我现在手上只有钱，这是我目前最大的筹码。”

“............”

再后来，他们每隔两天就一起出去吃饭。

有很多次施烟涵都以自己吃胖了为由拒绝，结果后面顾嘉裕串通她室友，生拉硬拽到底还是一起出去了。

再后来，他们的友情就变质了，发展地顺畅又自然。

感觉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七年。那时候以为以后天天都能看到的人，在之后短短两年，便彻底退出他的世界。一直到最近，他才重新听到她的声音。

一楼关着灯，只有花园两盏常亮的夜灯倾泻光线。

他低头看着今天受伤的手，没觉得有多疼。满脑子只有她那时有些紧张的神情，紧急处理伤口时，鼻尖嗅到她身上一如从前的香味，还有......微凉指尖碰到自己时温柔的触感。

她在担心吧。

这样，算关心吗？

他靠在沙发上，长而缓地呼吸几次，起身去洗手间洗澡洗漱。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去厨房接了杯温水暖胃。

这些年胃吃坏了，医生不建议他吃这么多抑酸药，镇痛消炎类的药又时常损伤胃粘膜，所以不舒服的时候，一般要么硬扛，要么喝点温水。

今晚也稀奇。

抱了她一会儿，胃就没那么疼了。

-

连做一晚上噩梦，施烟涵醒得很早。

顾嘉裕那瓶酒很上头，昨晚回到房间几乎是强撑着意志才洗漱完，头都没吹干就趴床上睡着了，后半夜才起来盖的被子。

口渴得很，她知道顾嘉裕在楼下，很有包袱地洗漱完才下去。客厅光线很暗，走路尽可能小心翼翼，还是把顾嘉裕吵醒了。

“找什么？”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不过，扣子已经解开到最下面，隐隐露出中间的肌肉。

她聚焦了一下视线，盯着他胸口看了会儿。顾嘉裕似有察觉，伸手把衣服拢紧，之后扣上了纽扣。

“......”小气鬼，看一眼都不行。

施烟涵：“我起来喝点水，你继续睡你的。”

顾嘉裕：“不困。”

施烟涵接了杯温水，眼皮沉沉：“才五点半，大哥。”

顾嘉裕：“平常已经在健身了。”

施烟涵：？？？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自虐的人，每天早起健身，上一整天班，大半夜的开国际视频会，这钱该是人家赚呢。

施烟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也没有很想知道他的日常生活习惯。安静几秒，她随口说：“饿了。”

“吃早餐吗？”他问。

“你煮？”

楼下的动静不小，把楼上的郁冬野吵醒。

一下来时看到他们在做早餐，瞪大眼看着墙上的挂钟，确定自己视力没出问题。

“你确定要在凌晨五点吃早餐？”

施烟涵吹好头发出来，闻到他身上酒味后避得远远的：“饿了就吃，你管它什么时候。”

“而且，是早晨五点，不是凌晨五点。”

“两个疯子。”郁冬野留下一句，喝了杯水又哈欠连天地上楼继续睡去。

顾嘉裕在里面煮面条。施烟涵坐外面等，无聊拿起手机刷了刷。

最近英国有很多展她挺想去逛逛，平常爱光顾的饰品衣物店也开始上新春装，准备给钱包减减肥。

过了会儿，顾嘉裕从厨房出来。

施烟涵低头看他煮了什么，一眼看到他伤处的纱布渗血，才滞后地想起他昨天受了伤。偏头看干干净净的桌面，意识到什么：“你昨天还把碗洗了？”

“嗯，冲了一下放洗碗机而已。”他回答，之后把筷子放到碗上面，“有点烫。”

这人现在很会转移话题，但巧了，施烟涵更会把话题扯回来。

“你的手换一下药吧。”她顿了顿，补充说：“我经常看到有新闻有人因为忽略了手上的小伤导致感染，最后严重的得截肢。”

原本只是想善意敦促这人按时处理伤口，结果说得自己都皱了眉。

顾嘉裕：“好。”

把戒指收起来，拉开看柜子从药箱里拿出碘伏自己涂。

“你才来一天就对我家了如指掌了，不愧是顾总。”

他背对着，施烟涵看不到他表情，只听他语气寻常解释说：“昨晚起来找药，翻了挺久的。”

施烟涵嘴皮子刚准备动，顾嘉裕补充一句：“东西都摆好了，没弄乱。”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

吃完早餐才不到六点半，天蒙蒙亮。

顾嘉裕已经把客厅打扫得干净整齐，没有留下任何停留过的痕迹。

收拾完以后，他就起身走了。看样子要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公司，一晚上没换洗衣服，应该难受得不行。

“什么时候回去？”准备出门时，他忽然问。

施烟涵挠挠头，“机票还没定。”

沉默两秒，忽然炸毛：“干嘛问这么多，上班去。”

顾嘉裕凝着她逐渐泛红的耳珠若有所思，得不到准确答案，没再久留。

他走没多久，楼上两个人醒了。

“好香啊。”

“应该在锅里，没有再看看微波炉。”

“没有啊......在冰箱吗？”

郁冬野：“顾嘉裕把早餐藏哪了？”

客厅里只有施烟涵，语气懒散：“被我吃完了。”

“不可能啊，我刚才看他做了挺多的。”

施烟涵不讲话，垂头盯着自己的肚子入若有所思。

“......”

郁冬野：“他真的狗，肯定倒掉了，浪费可耻啊！”

施烟涵：......不准再说了。

他俩嚷嚷着到外面吃早餐，只剩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刚才——

原本心情应该很不错的，但刚才和顾嘉裕在客厅里待了会儿，她就被猝不及防地上了压力。

“酒店的画进度怎么样了？这是几年闭展后第一次重新开放，高层很重视，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她不好意思开口说还没开始，用了个委婉地说法：“还在构思，你别急。”

顾嘉裕抬了下眉，审判般盯着她，像以前读书时老师等说谎的小孩主动承认错误。

“......”

这一套对施烟涵真的特别有用。

“哎，我这段时间没在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画画很需要灵感的，我现在没有灵感，画不出来。”破罐子破摔，她直接把压力反向传递回去。反正最后算下来他的损失最大，他一定有办法。

“......”

顾嘉裕看着她有些撒泼打滚的样子，忽而低笑了声。语气很温和，甚至可以用温柔形容，“慢慢想，三个月之内画好就可以。我只是一个报时器的作用，不要有压力。”

施烟涵：你说得轻巧。

他还提起自己的画作，旧事重提对之前合作的冒犯道歉。

“我对你的画风了解，以前经常看你画画，风格虽然和Sighn不像，但是有你大学时的影子。”

施烟涵愣了愣，回了句：“哦。”

这话她接不了，不清楚他想要表达什么。心里隐隐打鼓，但理智告诉她屏蔽这个信号。想起昨晚他醉酒后做的荒唐事情，不可置信。

书冉和郁冬野吃完早餐回来，精气神十足。一路有说有笑，路上有阿姨遛狗，他俩要蹲下来和狗狗聊两句。

狗：？汪汪

进门，看沙发上的人还保持着刚才离开时的沉思状。

书冉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不舍得走啊？郁郁寡欢的。”

郁冬野不参与这种谈心类的聊天，在旁边拧开一瓶饮料，咕噜咕噜吞下去解渴。

施烟涵眉毛拧着，食指抵着下巴，啧了又啧，唉声叹气。

书冉：“你干嘛呀？”

施烟涵下定决心，十分认真地看了看他俩。

“你们说，顾嘉裕是不是喜欢我啊？”

“噗——”郁冬野的饮料一口喷出来，呛得不行，“啊？这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书冉也抽了抽嘴角，只附和着问：“对啊。”

“......”

施烟涵撇撇嘴，看向窗口不再说话。

集体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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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