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思量

终于,一尺白绸穿过了缕空的梁,两边对称地垂落下来。她突然抬头,屋顶近在咫尺。突然,她落泪了。

纵然不舍,但事已至此。

一切皆空,或许下辈子她还是能够遇见他。

她用力打了一个死结。

试了试,那个绷度应该是可以承受的。只希望这个过程可以快一些。

突然,门被撞开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她的平哥!

她有些无措,有些恍惚,他是出现在她的世界了吗?

“阿沁!”

他撞开了屋子,将她从凳上抱下来。一边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沁无话可说,她想,时机未到。

或许早一刻她也就去了,一切皆空。现在她是窘迫,因要继续活在当下。面对平景荪,她该说的早就说了,无言的抗争也早已与他发动,可他偏不与她开战,任她独自伤神。

平景荪将她放回床榻,先关上了屋门。

自家事自然要关起门来解决。

“阿沁,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真忍心舍下我?若我不是担心你出事?早一步赶回山阴?你真当舍得与我天人相隔吗?”

阿沁还是沉默地擦拭着泪水,一脸决绝。

平景荪突然也没了脾气,来到阿沁身边。细细端详着她,几月未见,她果真憔悴了许多。

“阿沁,从今以后我们就待在山阴城里,好吗?”

阿沁听他亲口说出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搂住了平景荪,无休止地痛哭,这几年憋着的委屈一下子都倾吐出来了,哭得十分凄凉。平景荪也是心酸极了,这该是积郁了多少委屈!

哭累了,他为她擦拭泪水。

“平哥真致仕了?”

“我也累了。官场可以没有我,但是我不能没有莫夫人。我还是寄情于山阴的民风淳朴,我到底是个文人,既不会打仗,又不会阿谀奉承结交亲贵。官场于我无益,我也无贪恋之情。这八年来的历练也算不负人生一世,见识了朝廷和翰林风貌。心满意足,该是卸甲归田之时。”

“我晓得。钟琪也是这样子的。叔叔在故他还不敢回来。估计叔叔一走,他立马就辞官了。现在也是个待在苏州的闲人,候补知府罢了。”

“阿沁,说到底,这次致仕,于□□说,我不愿你我夫妻两人再生分歧。人生苦短,你我在外多年,我已近不惑之年,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你我相遇是缘分。我一介书生之辈要求不多,功名有了,贤妻有了,这些已足够。后代的事情等我哪日去了,你再择一平氏幼辈即可。以后你不许再提纳妾之事,也算是我平景荪今生求夫人的惟一请求,夫人大量,可同意?”

阿沁面对丈夫的深明大义,倒是觉得自己果真小女子一个,太过较弱和无能。这点事情就想自尽,果真是太草率了。

阿沁点点头。

她感激丈夫的牺牲和顾虑周全。说到底,这总归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别人说再多不听便是,何苦伤了夫妻情分。她也是下定了决心,以后两人和和睦睦,她再也不闹些笑话给旁人看。

平景荪辞官回乡与其家族来说是兹事体大。因清明将至,这次回乡他首先叩拜了平氏祖宗和平日里不常走动的族亲,这回他倒也成了一介平民,族亲们自然不再巴结他,只是由衷惋惜和不舍。之前,因平氏入翰林在山阴可谓风光之至,官宦家族,连山阴知府和浙江巡抚都敬重万分。平氏一族自然是沾了不少光的,就连平毓青在城内经营的丝绸庄和余姚、安昌的一些店铺也是生意兴隆,得人照应,很多事情都是有联系的。当初是得了好处的,这会儿当着平景荪的面儿也不好抱怨什么。平景荪自然不在意他们的举动,他自小读圣贤书,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族人总归是看重外在的占多数,而内在的也就与他们无关。

平景荪这一回乡,倒是乐坏了他的一众好友,诸如山阴城久负盛名且清高自傲的李慈铭。话说这李氏虽不如平氏官运亨通,但他俩自小就是以文会友,直至晚年仍书信往来频繁。李氏在其文献《安越堂笔记》中写道,余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平景荪。他俩通常出去个一两日,阿沁也很放心的随他出去。有时,李氏也在平府与平景荪通宵达旦,谈论前辈著作和清初考据等。

回乡的这些年,平景荪从事文献整理及校对事宜,主要以乡邦文献为一己之任。每每如此,阿沁看在眼里,心里也分外欣慰,时常相伴左右,一起交流校书心得和乡籍典故。现在的他倒是闲情雅致,身为一名传统的士大夫,他正做着与其匹配的事情。

而阿沁能做的就是成全丈夫的这番心思,在外操持的繁琐事宜也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幸好夫家有毓青弟弟,娘家有钟琪在,她自然上手得快,半年查看一次帐目以及店铺生计。逢年过节,去各家问好请安,至少在礼貌上她绝对是长媳的典范,礼不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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