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祈桑前脚回到弟子居,后脚就有人回来了。

来者穿着鹅黄色的锦服,眉清目朗,神采英拔。

这颜色正显少年气,看着极容易亲近。

少年见到祈桑,只诧异一瞬。

他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从逍遥旧梦中醒来的。

“交个朋友呗?晋州万宝阁,沈纨。”沈纨伸出手,笑容爽朗,“纨绔子弟的那个纨。”

万宝阁,天下第一阁。

灵器灵兽心法,只要是不违背道德的东西,万宝阁都卖过。

每日吸金无数,是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首富。

祈桑隐约听过万宝阁的名头,却没旁人那么趋之若鹜。

“我叫祈桑,裕州人。祈愿的祈,桑蚕的桑。”

沈纨特别自来熟,听到祈桑名字后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们那是不是有个祈桑舞?听说今年贺神祭祀,跳祈桑舞的人可好看了,可惜我没能赶上。”

祈桑揉了揉鼻子,“也还好吧……”

就是我跳的。

沈纨思维很跳脱,下一秒就换了话题。

“你回来多久了?第一个醒,顾仙长也找你了吧?”

沈纨说的是顾程镜,顾沧焰在祈桑醒后不久就走了。

某种意义上,祈桑也被“顾仙长”拉着说了好一会话。

祈桑半真半假回答了这句话。

“我刚回来,顾仙长也叮嘱了我许多。”

沈纨三言两语间,两人的关系便被拉近。

待有其他人回来了,两人才各自告别。

祈桑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沈纨已经与甲房的人打成一片。

不少人对他的态度,讨好大于亲近。

沈纨看出他们的虚情假意,却丝毫不在意。

商人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人脉。

原星岫是最后一批回来的,表情算不上好。

见到祈桑,浑身上下才骤然放松了下来。

两人结伴回到丁房,里面空出了很多房间。

祈桑说:“不知道明天的试炼内容是什么,希望我们俩都能过,一起进入天承门。”

这句话中的“一起”似乎触动到了原星岫,他哼哼两声。

“那当然,本少爷是谁,三岁背诵千字文,五岁就能挥笔作诗……”

祈桑笑着打断他,“你就骗我吧,阙镇所有人都知道,原府少爷写诗最烂了。”

原星岫背过身,语气郁闷。

“行吧,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写的诗烂啊。”

祈桑乐不可支。

“一朵两朵三四朵,掉进水中被冲走……原少爷,谁教你这么写桃花的啊?”

原星岫闷不做声,表情纳闷至极。

“我就写,我就乐意这么写!”

“好吧好吧。”

祈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要早起呢,早点休息吧。”

所有人都结束考核后,一名弟子拿着名单让他们登记名册。

祈桑回答着上面的问题,起初毫无犹豫,下笔飞快。

直到填到某一行时,他握着狼毫笔的手一顿。

随后收敛神色,再次下笔。

只是一笔一划,要比先前郑重许多。

掌门殿。

顾沧焰看着桌上的名单,不甚在意地放在一边。

这里面,最终能有几人顺利进入天承门?

处理完两本公文,顾沧焰突然想到什么,重新拿过那一大份名单。

凑巧,他要找的人就在最上面。

顾沧焰拿起最上面那张,仔细翻看后挑了挑眉。

——祈桑的家境,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有意思许多。

想到谢亭珏千八百年来,头一回对谁比较特殊。

怀着看好戏的心态,顾沧焰把祈桑那份名单送到了谢亭珏那。

变成纸鹤的名单飞过重重屋檐,落在了浮雪殿的桌案上。

收到名单后,谢亭珏随意地敲了下纸鹤,名单就浮空摊了开来。

看清上面的名字,谢亭珏散漫的神色瞬间消失。

名单上的信息很详尽。

【姓名:祈桑。

年龄:十七。

祖籍:裕州阙镇,桃花村。

亲人:无父无母,唯一的兄长萧彧,于去年末冬逝世。】

谢亭珏的目光落在纸上某一行,脸色微变。

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危险,最终久久不语。

【婚配:亡夫于去年末冬逝世,婚一载,相识十七载。】

相识十七载,又同样是去年末冬去世。

谢亭珏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明明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件事。

入了仙门,凡间的一切,就都再无瓜葛了。

可心中那股无名的火却愈烧愈旺。

——这份无名的火不是对着祈桑,而是对着那位素未谋面的萧彧。

在凡间许多地方,断袖已经是不可言的禁忌,遑论他们还是亲人。

哪怕祈桑年轻,不懂个中禁忌,他那位哥哥还能不懂吗?

如今祈桑才十七,天性善良,至纯至真。

会走上这条“歪路”,必然是被那位居心不净的兄长欺骗了。

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竟还将祈桑哄得心甘情愿的。

……总之,必然可恶至极。

谢亭珏没有在意自己心中那点异样的情感,只当是心疼祈桑命途多舛。

可是他忘了——

他从不是什么慈悲大爱的圣人,又怎会因为一段文字而怜惜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

第二日的试炼开始。

掌门没有来,来的是更少出现在外人面前的霄晖仙尊。

望着高台上的谢亭珏,原星岫与祈桑窃窃私语。

“每一届的大选天承门都这么重视吗?先是掌门,然后又是仙尊,我都有点压力了。”

祈桑小声回答:“你放心,仙尊人可好了。”

“真的假的?你怎么会知道?”

怕被别人听见,祈桑更靠近了一点原星岫。

“昨天晚上我迷路……”

两人凑近,祈桑刚说了一句话,高台上的谢亭珏突然将视线扫了过来。

只是一瞬的注视,祈桑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如今初春乍暖还寒,谢亭珏身上披着厚狐绒披风,看着就很暖和。

与之相对的,他的语气冷淡冰凉,听着就冷。

“宣读规则之时,不可交头接耳……也不可距离过近。”

祈桑看着自己和原星岫之间肩碰肩的距离。

原星岫看了看祈桑,又看了看谢亭珏。

祈桑:“……”

说的就是我们吧!

虽然不知道谢亭珏为什么刻意强调距离,但出于尊重,两人还是错开一点距离。

下一刻,谢亭珏开始宣读第三轮的试炼内容。

漂浮在空中的纸有半臂长,显然内容不少,可谢亭珏扫了一眼,就将纸收了起来。

天承门的弟子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楮纸,其上用小楷端端正正写着几处地名。

谢亭珏言简意赅,“三日内,从上面自选一处,完成试炼,获取一株夜流光。”

这几处地名有些比较好理解,例如灵圃,后山,弟子居。

从地名就可以猜出,任务的内容应该相对而言比较简单。

除去这些地名,剩下的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有人弱弱举手:“仙尊,这个浮雪殿和英华殿什么的……”

好像是天承门各位尊者的大殿名字吧?

谢亭珏不喜多言,一旁的弟子接了话。

“本次大选有四位尊者参与,除了霄晖仙尊手中仅一株夜流光,其余三名尊者手中各有两株。”

在场剩余入选者逾百名,可获取的夜流光却只有三十株,还有几株在几位尊者手中。

如今还留在场上的都不是蠢人,他们都猜出了各位尊者手中的夜流光有特殊之处。

只是……猜出了是一回事,敢不敢去挑战尊者的试炼,又是另一回事了。

谢亭珏面色如常,等众人的窃窃私语慢慢止息,看了眼日晷的晷面。

“半刻钟后,此轮试炼正式开始。”

沈纨原先在人群的另一边,见谢亭珏离开,立马推开人群往祈桑这走。

人高马大的少年,三两下就把别人撞开来了。

“桑桑!你等会要去哪啊,我看那个灵圃的很简单,估计有不少人会选。”

原星岫不知道两人怎么认识的,但听见对方熟稔的语气就觉得烦。

叫桑桑?这人和祈桑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这么自来熟。

祈桑非常礼貌地回答:“沈公子,我打算去浮雪殿。”

沈纨原先打了千万句腹稿,谁知后者这么坦诚,反而让他猝不及防。

“桑桑,你若想赌一把,不若选药尊?”沈纨故意左看看右看看,附耳对祈桑道,“听说霄晖仙尊脾气可差了,出的题目肯定也很刁钻。”

祈桑摇摇头,婉拒对方的好意,“多谢沈公子,我还是决定赌一把试试。”

他虽知自己天赋有限,但让他心甘情愿泯然于众,也是绝不可能的。

“行吧。”沈纨很知分寸,不再多言,“我准备去药尊那,与你就不顺路了。”

原星岫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祈桑的优秀他早就在贺神祭祀见过了,当初想要与他一同踏入仙途,也是为了追赶祈桑。

如今热血消退,他才看得清自己与祈桑的差距。

不可逾越的天堑横跨在二人中央,虽然他们一路走来都是并肩,却在某些时刻被彻底隔开。

原星岫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并没有因为沈纨不俗的气质生畏。

“这位……沈公子?不巧,我也准备去药尊那试试,不如同行?”

此次参与外门大选的长老一共有四位。

除却谢亭珏,鸣凤殿的鞠孤岚只收女弟子,无极殿的费正青主炼器,药尊则医毒双修。

原星岫对自己极有自知之明,炼器是必然没有天赋的,只能赌一把药尊那了。

其实,原星岫一没有祈桑的天赋,二没有沈纨的好基础,他完全可以选择“灵圃”那种看起来更简单的任务。

但他明白,如果自己选了那个任务,就算侥幸进入天承门,未来也会和祈桑天差地别。

……未来,他们就再没可能像如今这样亲近了。

沈纨甩开折扇,微微扇风,风流恣意当世无双。

“那可真是巧了。在下晋州万宝阁,沈纨,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裕州原氏,原星岫,幸会。”

原氏?

沈纨笑得不露破绽。

听闻十几年前一场大火,令原氏聪慧的幼子变得鲁钝。

如今看来,这原星岫除了没什么眼力见,倒还不算傻。

两人互相拱手行礼,对视间颇有针锋相对的紧张感。

半刻钟一到,祈桑立马推着两人往人群外走。

“我们有半程顺路,一起走吧。”

祈桑站在两人中间,突然沉默一瞬。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高啊!原本身边只有原星岫还好,如今来了个沈纨,还是比自己高的。

原星岫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如今你才十七,我十七的时候未必有你高。”

这话谁都能听出来是安慰,但祈桑还是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

“谢谢你啊,原哥。”

沈纨安静地走在祈桑的另一边,等到了分岔路口才开口:“桑桑,我们到这便要分开了。”

祈桑点点头,挥挥手:“再见,沈公子,原哥。”

原星岫撇开了头,忍不住顶了下腮,掩饰自己暗爽的情绪。

——祈桑叫他沈公子,叫我原哥诶!我就知道在祈桑心里,我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

祈桑到浮雪殿就发现此地与外界的不同了。

外界初春,阳光普照下来,气温却还是很低。

浮雪殿内亦是春,却是晚春夏初。

暖洋洋的太阳照下来,舒服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

谢亭珏坐在棋盘前,手执一枚棋子,盯着棋盘许久却没落下。

祈桑本欲行礼,却被对方打断:“不必行礼,坐我对面吧。”

见对方神态放松,祈桑也不一板一眼,一下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我乡里的哥哥曾说,霄晖仙尊平生不善对弈,现下看来,是以讹传讹了。”

谢亭珏随意落下一棋,祈桑还没来得及看清棋局,棋枰上的棋子便被尽数拨乱。

“坊间对我的传言不可尽信,我只是不喜对弈。”

“我明白,三人成虎嘛。”

谢亭珏流云般的广袖沿着桌沿垂下。

他的手臂搭在桌上,“陪我来一局吧。”

祈桑没有拒绝,但是提前说:“仙尊,我只随家里的哥哥学过皮毛。”

不知道是不是祈桑的错觉,谢亭珏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无妨,这只是获取夜流光的其中一环,输赢无碍。”

祈桑也放下了心,他是真不会。

当时萧彧教他下棋,只教了一天就不教了。

谢亭珏顾念祈桑初学者的身份,让他执先手。

祈桑谨慎地落下一子,开局天元,谢亭珏的沉默震耳欲聋。

谢亭珏:“……”

他思索一瞬,谨慎落子。

两人就这么有来有回,下了数十回合。

祈桑从最初的紧张,逐渐变得认真,觉得两人颇为势均力敌。

……

不对,势均力敌?

祈桑下棋的手停了下来。

为什么仙尊会和他,势均力敌?

目前出场的都不是切片,神谕能算半个(没正式出场的亡夫哥也是切片,后面会出场滴)

第一个切片会在我们小宝拜入师门后出现~

二编一下作话,我发现好多姐妹都误会了,我们小宝确实是不会下棋,能和攻势均力敌,单纯是攻菜得更胜一筹(至于为什么亡夫哥就教一天……因为菜菜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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