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因为麻木痉挛的手握不住画笔,傅清眠只好改修艺术理论,研究生毕业后留在本校做辅导员。

那会儿他和秦誉忙于工作,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于是心有灵犀的腾出时间,约定在常去的那家泥炉烤肉店见面。

刚过下午,思念便像开了闸的洪水,扰得傅清眠隔三差五走神。

视频语音总归隔着屏幕,哪有面对面来得鲜活。

好不容易写完材料,傅清眠立刻锁门走人,回教师公寓换了身更出挑的衣服,确认镜子里的人连发丝都是精致漂亮的,才驱车前往轩乔胡同。

老板娘对他很是熟悉,不必多说便麻利地架上炉子,把常点的菜和生肉端了过来,“最近怪忙吧,好一阵没见你了。”

“小秦呢?怎么没跟着来。”

傅清眠帮着搭了把手,笑说,“他还在路上,应该快到了。”

“对了田姨,加两瓶啤酒。”

酒刚从冷藏柜里拿出来,沁凉,傅清眠喝了一口,颇有种壮胆的意味。

他有话想对秦誉说。

傅清眠微微低头,注视着被手套遮住的右手,尝试舒展,握拳。不甚明显的钝痛过后,僵硬的指节依旧不听使唤。

但没关系,尽管完成一幅画还有些困难,现如今另一只手拿笔写字却不比从前差了。

何况,他的工作也不需要画画。

他终于可以向秦誉表明心意,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总归与同情怜悯无关。

七点整,不大的门店外坐满了人,委婉拒绝两名食客拼桌的请求后,傅清眠忍不住打了通电话。

嘟嘟声响了三次,被挂断了。

或许秦誉在开车,傅清眠想。他不敢拿秦誉的安全开玩笑,便改为发消息,【到哪了?】

【我等得花儿都谢了.jpg】

没有回复。

傅清眠估摸着时间,再次拨了回去。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话通了。

傅清眠悄悄松了口气,关心道,“到哪里了,路上堵车吗?”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朗又活泼的男声,“嗯?哪位?”

不是秦誉的助理,是一道年轻的,完全陌生的声音。

傅清眠攥紧杯壁,表情冷静得可怕,“你是谁?”

对面不答,软绵绵的回应道,“阿誉在陪我逛街,没有急事的话明天再打吧。我们说好的,今晚他只属于我。”

说罢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们说好的……那么他和秦誉的约定又算什么呢?

直到老板娘送来一盘水饺,询问秦誉怎么还没到,傅清眠才倏然回神,清冷的面容缓缓出现一丝裂痕。

他勉强笑了一下,谢过好心的老板娘,声音几不可闻,“他不会来了。”

“娃,你说什么?”店门口吵吵嚷嚷的,老板娘听不清。

她在围裙上擦净手,掌心安慰似的落在傅清眠肩头,“咱们吃自己的,下次小秦过来,田姨一块儿帮你说说他,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叫人坐着傻等呀!”

傅清眠摇摇头,低声道,“姨,再帮我拿几瓶酒吧。”

田姨离开后,他拿起手机,反复确认——今天的确是周五,约定见面的日子。

喝完新送来的酒,傅清眠才重新聚起一丝勇气,编辑消息问,【你在哪?】

【今晚还过来吗?】

按下发送键,傅清眠便直勾勾盯着安静的手机。

叮咚一声,漆黑的屏幕亮了,却是跳出一条推送:【岫生集团总裁秦誉携新欢共进晚餐,一掷千金】

热度最高的微博图文并茂,数张偷拍角度的照片搭配解说循环出现,无良营销号甚至贴心地圈注了重点——

CBD高奢消费场所,烛光晚餐,还有秦誉和一个相貌出众的男孩子相互喂食,亲密耳语的模样,张张都像往傅清眠的心口捅刀子,嘲笑他自不量力。

傅清眠浓长的睫毛低垂着,自虐一般翻看视频下方的评论,

【抛开别的不说,俩人站一块还挺搭的,磕到了磕到了。】

【这回的绯闻男友居然没被我们秦总的颜压下去,8错。】

【呸,上梁不正下梁歪,渣男!】

【哈哈哈哈前面新来的吧?你可能不知道,两三个月已经是咱们秦总最长的一次空窗期了。再说了……豪门瓜不好吃吗?我巴不得秦誉天天被拍,舔颜也是香的~】

【确实,还以为上一个是真爱orz】

腌制过的牛肉滋滋滴着油,边缘处略微焦黑,傅清眠夹起一块机械性嚼了嚼,只尝到满嘴苦涩。

*

许是中午的事影响了心绪,昏昏沉沉间,秦誉竟也梦到了和傅清眠关系恶化的时候。

对于一声不吭放了傅清眠鸽子这事,尽管秦誉回想起来仍感到不可思议,但做了就是做了,总不至于不认。

道歉的话对方始终没有回复,他干脆来到燕美当面解释,“清眠——”

“傅清眠,我们聊聊。”

许久未见,傅清眠面色苍白憔悴,闻言唇瓣微抿,形成一抹凌厉的弧度,“聊什么?”

秦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爽约的事,向你道歉。”

两个同样高挑俊美的人站在教学楼附近拉扯,引得过路学生频频扭头。

傅清眠略显烦躁的皱眉,“出去说吧,附近有家咖啡厅,环境还不错。”

秦誉自然答应,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相当熟稔的帮忙点了单。

热情大方的服务生一走,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秦誉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带着歉意缓声说,“对不起,说好一起吃饭又失约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昨晚等了很久吗?”

秦誉无法解释为什么一整晚连告诉傅清眠他临时有事的时间都没有,似乎见到季白渊的那刻,眼里心里便只剩他一人……

很奇怪,但确是事实。

“不算太久”,傅清眠笑了笑,“点的菜不好浪费,你不来,我只好一人吃两人份,替你解决了。”

“下次临时有事,跟我说一声就好。”

轻声细语的一番话,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善解人意模板,完美到虚假。秦誉与他对视,试图找出赌气的成分,却一无所获。

秦誉直觉有古怪,可以他们的关系,根本没必要说谎。

“先生,您的咖啡。”

他正要追问,忽然被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了,“秦哥?!我刚刚看背影就觉着像,想不到真的是你啊,好巧喔。”

“咦,这位是……?”

秦誉言简意赅:“我朋友。”

季白渊笑起来甜丝丝的,整个人仿佛发着光,“你好呀,我叫季白渊,很高兴认识你。”

“你长得可真好看。”

傅清眠回以颔首,“你好。”

季白渊一怔,犹豫着问,“昨晚给秦哥打电话的人是你吗?声音挺像的。”

“对不起啊,当时秦哥在挑礼物,我本来想提醒他的,后来就……不小心忘记了。”

他脸颊微红,欲说还休的瞥了秦誉一眼,关切道,“你的事解决了吗,需要帮忙尽管说。”

傅清眠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当然。你说要和阿誉过二人世界,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他二人你来我往,暗流涌动,说不出谁更占上风。秦誉却始终一言不发,缓慢按揉着紧绷的眉心,刻意忽视的疑惑再度浮现:

手机是非常**的物品,任何文件丢失都会给公司造成损失,我会随便把它交给别人吗?

季白渊瞥见后,顺势说,“咖啡是我亲手做的,不尝尝吗?”

秦誉不由自主地抿一口,夸赞道,“好喝。”

季白渊下巴微抬,傲然一笑,“兼职这段时间我学会了不少东西,喜欢的话以后再给你做。”

“只给你做。”

秦誉不置可否,近乎冷漠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我的回应是出于喜欢,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幕落在傅清眠眼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一人明晃晃的**,一人无条件纵容,他恍恍惚惚意识到,秦誉变了,季白渊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熟悉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傅清眠霍然起身,逼迫着自己说,“我待会儿还有课,先走了。”

秦誉抬眼看去,傅清眠也刚巧望着他,四目相对,傅清眠虽是笑着的,秦誉却莫名品出一丝难过。

对面那杯咖啡已经凉了,傅清眠一次也没碰过。

季白渊佯装讶异,殷殷切切看向秦誉,“秦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傅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别管他。”如同被海妖歌声吸引的渔民,秦誉眼神落在满面担忧的青年身上,再也没有移开。

他的大脑仿佛涌现一团黑雾,悄无声息蚕食着与傅清眠有关的回忆。

然而几次不欢而散,秦誉心中还是有了计较。

季白渊身上有古怪。

但很快,他连这个念头也忘记了。

直到在公司茶水间听到几个小职员聊八卦,“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搞潜规则,活该被辞退。”

“傅清眠……这名字好耳熟啊。”

“等一下,咱们老板的朋友不就叫这个吗!”

“应该是重名吧?”

“什么啊,就是他”,女人镶着精致美甲的手指在屏幕敲敲点点,“他来咱们公司的时候我见过的,不可能认错。”

“真是人不可貌相……秦、秦总!”议论声戛然而止,女人尴尬地扯出笑脸,眼里还有未散去的鄙夷。

秦誉熟练的为自己泡了杯咖啡,随口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女人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受宠若惊,“秦总,我是人事的。”

“哦,这样啊。”

秦誉笑微微点头,仿佛她们口中谈论的主角不是他最好的朋友,而是不相干的人。

只有身后默不作声的助理看到,秦誉向来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里结了层冰,冷得吓人。

他无意识打了个寒噤。

有关傅清眠和学生存在不正当关系的事最初只是一个谣言,真正称得上实锤的是‘受害学生’现身说法的视频。

尚且青涩的女生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哽咽着说傅清眠知道她家中贫穷,用前途和奖学金威胁,明目张胆地骚扰她。

秦誉看到一半便忍无可忍地关掉视频。

画面中的主人公他认识,九月份傅清眠和他吃饭的时候才提过这件事。

秦誉记得那晚傅清眠明亮的眼神,他说“天赋与热爱不该被埋没,既然我遇到了,又刚好有能力,为什么不帮一把呢。”

秦誉捂住额头,傅清眠三个字像某种魔咒,仅是想起便头痛难忍,好似一把刀在纤细敏感的神经里搅来搅去。

“唔……”

尖锐的疼痛愈演愈烈,秦誉低哼一声,忍耐着拨出一通电话。

反转来得比想象中还快,令人惊讶的是傅清眠竟公开了捐赠记录和监控视频,只是办公室安微型摄像头这件事让部分嘴硬的网友指责他心机深沉。

季白渊也是其中一员,“秦哥,这件事背后真的没有隐情吗,他连自己的关照学生都算计防备,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他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话音入耳,秦誉目光开始变得迷离。隐约有女声哭泣着说,“秦总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办法……傅老师总是针对小季哥,我只想帮他给点教训而已啊……”

哭哭啼啼的女声转瞬即逝,被后来者覆盖。那道声音质问他,“你怎么能怀疑季白渊呢?”

两股力量在脑子里打来打去,傅清眠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迎着季白渊紧张的目光,秦誉任由‘信任’压过理智,对那头的人狠心道,“无风不起浪。傅清眠,你好自为之。”

傅清眠愣了半晌,轻声问,“……你说什么?”

秦誉吐字清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傅清眠沙哑地笑了一声,中断通话。

呵护一段友情需要双方长久地共同付出,但斩断它,有时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

季白渊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秦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傅清眠牵扯进来。

一点回忆杀……

QAQ顶锅盖跑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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