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晗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他心不在焉的捣着柠檬片，脑子里想的却是昨天在休息室里，季林抱着他哭的样子。
简冉路过瞟了他一眼停下了，“我们店里什么时候卖柠檬汁了？”
“啊？”方晗回神。
简冉指着他手里的杯子，“放过那个可怜的柠檬。”
方晗看着杯子里已经碎的不能用的柠檬片。
“怎么了？”简冉问。
方晗摇摇头，“想点事情。”
“你同学的事我已经和老杨说过了，都是小事，明天就能查出来，别担心。”简冉安慰他。
“我知道。”方晗把柠檬汁倒在杯子里，“我想的是……别的事情。”
简冉挑了下眉，“和季林有关？”
方晗诧异的抬眼，“你怎么知道？”
简冉哼笑一声，“他在的时候你就总看他，他这才刚走几分钟，你像是魂都跟着他跑了似的。”
方晗一口闷了杯里的柠檬汁，抓起桌上的钥匙，“姐，我今天先回去了啊。”
简冉感觉自己牙酸的不行，皱着眉头问他，“不酸啊？”
方晗咂摸了一下嘴巴，品不出什么味儿，“还行。”
“我送你吧？”简冉不放心的问，“看你状态不对啊。”
“不用，我先走了啊。”
“哎！”简冉喊了他一声，但方晗已经出了店门。
简冉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方晗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还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回来也是惊讶。
奶奶问，“今天这么早呀？”
方晗放下包，“嗯，店里不忙。”
爷爷上下看了看他，“怎么穿着店里的衣服就回来了？”
方晗低头看了眼，这才反应过来，“忘换了。”
“还挺帅。”奶奶赞扬的点了点头。
爷爷问，“没出什么事儿吧？这么着急。”
方晗说，“没事儿，那我先回屋里，你们早点休息。”
奶奶摆摆手，“去吧去吧。”
方晗打开电脑搜索引擎，输入了他想了整整一天的问题。
“一个人莫名的哭会是什么原因？”
页面上嗖嗖蹦出来很多答案，方晗点进第一个，却自动跳转到了一个网上问诊的页面，他皱着眉头退了出去。
点开第二个，是一个心理健康评估自测表，方晗啧了一声。
像是不甘心似的，方晗把其他的链接都一一点开。
国际标准抑郁与焦虑自评量表、抑郁症、心理疾病……
方晗向后靠进椅背里，屏幕停留在一个看起来很正规的“医生回答”页面。
那个自称某三甲脑科医院的权威主任医师是这么说的：
“病情分析：第一、比较常见的就是抑郁症；第二、社会因素，比如压力大、经济负担重、人际关系紧张等；第三、性格因素，内向、敏感、多疑等……”
“病情分析”四个字似是一把利刃，不知戳中了哪里，方晗感觉混身都很不舒服，坐在椅子上蹬了蹬腿。
他并不认为季林存在什么需要分析的病情，什么破医生，一句话就认定别人有病。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了起来，方晗生气的叉掉了所有页面。
方晗揉着太阳穴，脑子里无法控制的想着刚才看过的那些回答。
季林学习游刃有余，方晗也见识过他随时随地学习复习的本事，那就应该不是学习压力导致的，他家境优渥，看不出来有什么经济负担，在同学那里风评又好，大家都喜欢他，更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人际关系紧张，那就排除社会因素。
至于性格因素，季林的性格和谁都能打好关系，和他相处过程中，排除掉偶尔会发神经吃飞醋，方晗也不觉得他哪里敏感多疑，那就肯定不是性格原因了。
可是如果这些都排除的话……
那就只剩下“抑郁”了。
方晗烦躁的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点上了。
季林会是抑郁症吗？方晗眉头皱的死紧，他再次点开搜索引擎，有些犹豫的搜索了抑郁症的常见表现。
蹦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睡眠障碍”，方晗生气的摔了一下鼠标。
操，这算什么事……
在方晗一直以来的想象中，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只有生活不如意、人生很困难的人才会得抑郁，而且患有抑郁症难道不是天天愁眉苦脸，看起来就很伤心吗？
像季林这么优秀的人也会抑郁？方晗是不信的。
他明明很喜欢笑的啊，笑起来还那么阳光好看，方晗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和“抑郁”二字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在页面上看到“微笑型抑郁症”。
方晗凑到屏幕前，低声念着介绍：“患者内心深处感到极度的痛苦、压抑，外在表面却若无其事，而带‘微笑’，这种微笑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而是出于应对社会交往而违心的强作欢颜。‘微笑型抑郁’多发于身份高、学识高、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中，往往给人的印象是无所不能、十分强大，能力似乎不容置疑，但是，事实是这些人和普通人一样，也有困惑、苦恼、无奈、悲伤……”
方晗念不下去了，他实在不愿相信，可隐隐又觉得季林似乎都对得上。
“方晗！你又在屋里抽烟了！”奶奶在外面哐哐拍着屋门。
方晗睁开眼，看着脚边一地的烟头，声音沙哑的应着，“不抽了。”
“烦死人了你！”奶奶抱怨了一句就回屋了。
方晗起身打开窗户，抬头看着月亮，他突然很想季林，很想很想。
他想到了季林莫名的几次哭泣，想到了每次半夜还能收到的回信，甚至似乎有所感应似的，他想到了上次在季林书柜看到的那本书。
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不原谅什么的……
方晗拿出手机，尝试着搜索了一下，哦对，是这本，《不原谅也没关系》。
方晗看到了这本书下面的副标题，“复杂性创伤后压力综合征自我疗愈圣经”。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为什么没早点发现，方晗下意识去摸烟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方晗感觉胸膛发闷，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他靠坐在窗框上，抬头瞪着眼睛一颗一颗的数着星星。
一直到四周安静，世间万物都沉睡，方晗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掏出手机拨了季林的电话。
意料之中的，没响两声对面就接了起来，季林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喂？”
方晗低声说，“2168。”
“什么？”季林没听懂。
方晗没说话，他数了2168颗星星，却还是很想季林。
他不知道是承认季林可能确实有病更可怕，还是他对季林的这份心思更可怕。
“方晗？”季林轻轻唤了一声，“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吗？”
方晗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你为什么还不睡？”
季林顿了一下，“我睡了，但是听到电话响了。”
“你骗人。”方晗说。
季林笑了一下，“没有骗你。”
方晗很固执，“我不信。”
“好吧，我还没睡，想再复习一会儿。”季林坦白，“你呢？你怎么也没睡？”
方晗咬着下嘴唇，“睡不着。”
“怎么了？”季林笑着问，“是不是想我了？”
“嗯。”方晗低低应了一声，“想你了。”
季林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难得的慌乱，“晗哥，你确定你没有出什么事吗？”
方晗确定道，“没有。”
季林松了口气，“那我陪你说说话？”
“季林。”
“嗯，我在。”季林声音很温柔，听起来很舒服。
方晗说，“我吃过一款很有效果的褪黑素，我给你买吧。”
“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买这个？”季林问。
方晗一下下捏着手机，“我不想你失眠。”
季林想了想，“那我买一个像你一样的玩偶，或许更有用。”
方晗说，“像我这么帅的玩偶，你买不来。”
“是啊，可惜了。”季林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买个小猪佩奇替代一下了。”
“我和你说认真的呢。”方晗语气严肃。
季林说，“我也是认真的。”
“你说我是猪？认真的？”方晗问。
季林笑笑，“在你身边不会失眠，认真的。”
方晗：“为什么？”
季林说，“不知道，我们晗哥就是这么神奇。”
“没别的办法了吗？”方晗听起来有些苦恼，“我总不能天天陪你睡吧。”
季林向后仰倒在床上，胳膊搭在眼睛上，偏开头无声的笑了，方晗真的太可爱了，他居然认真的在想每天陪自己睡觉的可能性。
方晗啧了一声，“我听到你笑了。”
季林压下笑意，“其实也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晗问。
季林说，“你给我讲故事，上次睡帐篷，你讲那个老和尚就很有用。”
方晗瞬间来了动力，“你去躺好，我现在就给你讲。”
“好。”季林扯过被子，“我准备好了。”
方晗清了清嗓子，看着手机报了个幕，“经典儿童睡前故事大全，第一篇。”
季林笑了笑，这次他记得点开了录音。
“春天到了，鸟语花香，动物学校准备盖一幢新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