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威贤知道自己在做梦。

阳光、青草、山林……一切都过于美好，远比他那早已远去的童年回忆还美。

他的记忆非常清晰，实验体水蓝色的眼睛犹如两盏幽灯漂浮在黑暗之中经久不散，尽管眼前之景阳光明媚，但深红的血色仍占据了路威贤的脑海。

路威贤缓步走向金色的夕阳，他抬腿登上那小山丘，与此同时在心里推算着现实里的时间，和来文从宿舍出来到现在，应该也已接近黄昏时分。

随着脚步的迈进，远处的风景像是刚刚堆砌好一般缓慢浮现，路威贤看到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银色的波光闪闪发亮。

他微眯双眼，河岸旁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乳白色的尾巴露出水面搭在上面，实验体正坐在那儿。

它正遥遥看向路威贤。

路威贤不知道它的意图，想永远把他困在梦中吗?他从山丘上滑下，裤子上沾上几根杂草，路威贤随手拍了拍，然后朝着河流走去。

〔好美啊〕

〔真的很漂亮，不过感觉太空阔了反而有点寂寞〕

〔主播的一天也太丰富了〕

〔这个实验体可以算作“人”吗?〕

他最终停在距实验体两米远的地方。对方的发丝不似先前那般湿润，此刻正随风飘起。路威贤注意到它额角的鳞片因干燥而显得格外粗糙，下一秒就算出现裂痕也不让人意外。

于是路威贤蹲下身子从河流里捧出一手水，他试探性地朝对方递了递。

实验体的眼睛全程都没有离开路威贤的脸，路威贤略显疑惑地注视着它。

对方的尾巴挪动了。它探直自己的身子，即使是在长发的遮掩下也可以看出它腹部的鳞片略有翘起。

路威贤把水朝着实验体泼过去。

会被激怒吗?他思考着。

那捧水大多被泼到了实验体的胸膛和腹部，仅有稍许溅到对方的脸上，水珠顺着它的脖颈往下缓慢流淌。

香味……

路威贤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他现在可以肯定实验体是一个行走的“蛇形香薰”。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是个什么味道〕

〔如果直播间可以同步嗅觉传递就好了〕

〔主播估计已经不想闻了〕

路威贤向前迈出两步，他站到实验体身前：“收回去。”

“好吗?”他补充道，路威贤没有忘记自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星际青年。

实验体眨了眨自己的水色双眸。

“你听得懂，”不知道是因为这是个脱离现实的虚幻世界，还是因为实验体实在太会伪装无辜，路威贤遵循内心向对方伸出手。没有躲避，于是他用湿润的手摸上对方脸上的鳞片。

实验体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动作，香味却霎时变得更浓。路威贤轻叹一口气，然而就是这一声叹气令对方的身体轻颤。

他的眼底浮出一抹惊讶，下一秒实验体便轻摆蛇尾，遁入水中，犹如一柄利刃划破水面，直至消失。

确实没有香气了。

路威贤凝视着远方的水面，想看看会不会有气泡上冒，结果约莫十几分钟过去也没有任何反应，水面平静得异常。

他没看到对方有鳃，但一想到对方那奇异的能力他又觉得一切都很合理。

观察的兴趣逐渐消散，路威贤转过身开始重新审视着周遭的景物。

〔其实有泡泡欸，在十几米之外〕

〔主播一转过身实验体就开始吐泡泡了〕

〔阴暗的潜水〕

〔所以主播咋出去啊〕

路威贤走回一开始那个山丘上，他兜了一圈，虚幻构筑得十分真实，就算被他发现了破绽很快也会自动修复好。而未被探索过的现在只有潜伏着实验体的那条河，路威贤有些犯困，不禁打出一个小小的哈欠。

凭心而论，他不是很想跳下去与蛇共舞。

路威贤仰躺在草坪上，他一直都很喜欢安静，静谧是最好的安眠曲。

他想起了自己从前有一次和谢雷在山里玩着玩着睡着了，他们互相靠着对方的肩膀，蝉鸣萦绕在耳边，萤火点亮夜幕，一切都很完美。

曾经他一直想，等老了还要过那样的日子——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路威贤用拇指和食指揉捏着自己的耳垂，上面依然还留着伤口，但是在梦里是不会痛的。

他掰下一根树枝，用石块对着断裂处加以打磨，很快就形成了锋利的尖端。

〔主播想捞鱼吗〕

〔不，我觉得主播是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哦不，我好像也猜到了〕

【您怎么突然开始荒野求生了?】直播助手的电子脑显然运转得不够快。

风吹乱路威贤的黑发，它们尽情飞扬在永远不会落下的红日光晕中，路威贤扯唇一笑。

他将锋利的树枝扎进自己的手心。

世界在顷刻间开始摇晃，直播间也陷入了黑屏。

〔主播——〕

〔我的直播间——〕

〔主播可是我的赛博缪斯，这几天全靠着主播我才能写出策划案啊！！！〕

〔怎么还带强制下播的QAQ〕

路威贤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因为他看见了一只闪烁着光的手正慌乱地试图抓住他。

可他不想被任何人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