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怀梦

两天后,一行人离开了玄天宗。

桂凤楼、夏珏、凌虚不提,那两名九华宗的弟子也跟着,说是想要历练历练,桂凤楼也就由着他们。

桂凤楼已将自己的打算与众人说明白。

他画有一张做了标注的上清界域图,图上是这三十年来,每次幽劫降临之地,共有一百零三处,他已经去过其中一些,余下的还要逐一探查。

从离玄天宗最近的地方开始,下个目的地,是半年前遭遇了幽劫的一个村庄。御风而行,也要三五日的工夫。

这天,连日赶路的他们在一座小镇里落脚。

小镇人烟稀少,入夜后更为阒静,只有唯一一家客栈,檐下挂的灯笼倒还明亮。叫醒了趴在账台小憩的掌柜,五个人,要了四间房。

走上楼时,桂凤楼和夏珏一道,进了最外侧的客房。

他们身后的凌虚,脚步微微一顿。

见凌虚注视着合拢的门扉,落后他半步的周靖笑道:“桂师兄和夏师兄自小相识,前几年夏师兄又在闭关,有两三年没见面了。他俩抵足而眠,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这几日同行,凌虚很少开口。与他并不相熟的九华宗众人,也不敢贸然搭讪。周靖还是第一次找到机会同他说话。

凌虚略略点头,仍是一语不发,独自进屋去了。

突地一痛,周靖“嗷”地叫出声,捂住胳膊小声问:“师妹,你掐我做什么?”

甄莺来白他一眼走了,留周靖莫名其妙。

桂凤楼和夏珏其实什么话也没聊。

床板吱呀作响濒临散架,他望着破旧的白纱帐顶,神思不属。唇瓣被重重一咬,他才流转眸光,凝注在夏珏脸上。

“在想什么?”

“你真是被师尊遣来的么?”

夏珏没有答话,发丝披散,有一绺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屋内未点烛火,昏暗寂静。

屋外不知何处的野鸟,短促地叫了一声。

夏珏紧抿的唇松动了。

桂凤楼的的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摩挲,眸中波光潋滟,柔情万千。

……

睡下不久,桂凤楼就陷入梦中。

他没有告诉夏珏,走神之际,他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既熟悉,又暌违许久,想要捕捉,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梦境里是一大片绿草坡,坡顶有棵花树,绯花烂漫如霞。那个在他入梦前未曾寻见的人,浮现在他面前。

红衣白肤,昳丽无双。

“柳怀梦?”

他唤出声来。

柳怀梦拥住他,轻轻地亲吻上去。

桂凤楼回抱住对方,属于柳怀梦的那缕淡淡桃花香气,萦绕在他鼻端。

一个赤金的发冠,被水红色的发带挽着,系在了花树的枝杈上。

他们的身影,被梦境中升腾而起的烟雾笼罩。

只是一个梦?

桂凤楼醒来时,恍惚了片刻。桃花香气已消逝,他看向身畔,睡在一旁的是夏珏。

天还未亮,人也未醒。夏珏眉头微蹙,不知梦见了什么。

桂凤楼想起九华宗里的那桩流言。说话的人虽小心翼翼,最终还是传入他耳中——柳怀梦已身陨,是被夏珏暗害的。

三年前,他为了突破剑道,短暂闭关。这期间,柳怀梦独自离开了九华宗,没有留下一句话,从此不知所踪。就连后来桂凤楼请人占卜的卦象,都是扑朔迷离,生死不明。

这次下山,桂凤楼除却幽劫,还有一件要事,就是找到他。

若是真的死了……桂凤楼的眸子里,漫上了一层烟霭。

他会查清楚究竟是谁下的手。

三日以后。

正值初春,苍茫大地上,处处都在吐露新绿。众人驾风而飞,在一个呼吸之内,视野中的绿意尽皆凋敝,变为荒芜。

零星的白色点缀其中。若是仔细看,能看出那是一具具无人收殓、散落野外的尸骨。

桂凤楼当先降下云头,其他人也跟着落地。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幽劫,这前所未见的灾劫,在上清界侵袭了三十年。它总是突兀而来,一来便不可收拾。有时落在渺无人烟的山林里,那倒还好,只会杀灭山中的飞禽走兽;有时则落在城镇村庄,卷走无数性命。

侥幸存活下来的,也会如昔日的凌虚一般陷入疯癫。

自从凌虚以后,便没有几个修士遭劫了。

倚仗遁法之速,修士们能够在幽劫降临时逃离。刚刚入门的低阶弟子,也有疾行符箓用以保命。

至于凡人,没有灵气,连符箓都无法催发,那就没有办法了。

各大宗门最为忧心的,是宝地仙山无法带走,也没有防御阵法能挡下。

幽劫过后,秽恶的黑气不会消散,仍会弥漫在大地上,污染所有灵物。曾经有一个小型宗门经营百年的属地,便是这样毁于一旦。

近年来,幽劫降临得越来越频繁。整个上清界,恐怕亦有一天会被幽劫彻底吞食,再没有一处人族的立足之地。

好在……好几人,都往桂凤楼看去。世上总算出现了一个能够净化劫气的人。

桂凤楼为其他人都加持了灵力,护佑他们不被劫气侵蚀。

幽劫虽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但此地残留的劫气,仍会令人心神狂乱。

他自己,往劫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触目所及,是荒废了的田地,再远处有个小小村落。桂凤楼走得很慢,不仅用双眼看,还放出神识,一寸寸搜索。

走到一具骸骨面前时,他双指并拢,凌空拂过。灵力如温暖的春风,将四周的劫气洗涤一空,土堆翻起,把骸骨掩埋在内。

每遇到尸骨,他便这样做一次。

一直走到那座村庄里。

替人收尸,自然不是他的来意,只是见到了顺手而为。桂凤楼穿行在泥土墙、茅草顶的农舍间,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幽劫究竟是什么,为何会降临此处?

事前有异兆么?

他的目光忽然一顿,这户人家的屋后,没有种着瓜果,爬了架藤萝。大半已经枯死,却有一小枝,蜷缩在木架的角落里,垂落下淡雅的紫花。

他伸手摘下一串,嗅了嗅,以灵力感知。

是寻常的紫藤花。这儿已成死地,生灵不存,只有这枝藤萝尚在吐露芬芳。有些不同寻常,从这藤萝上却找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是第一次了。他探查过几处,有的地方全无线索,也有两处,满眼死寂中唯独剩下一抹绿意。

身后有脚步声,桂凤楼回头,看到凌虚往他走来。

凌虚也看见了木架子上绽放的藤花,有些愕然。桂凤楼把手中花串递给他。

凌虚接过来,从他指间散发的剑气,如细密筛网,缓慢掠过紫藤花串。柔嫩的花瓣被剑气削作紫色的碎末,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凌虚摇摇头:“没有异常。”

桂凤楼道:“我也没有感知到异样。”

接着,桂凤楼仔仔细细将周遭都查看一遍。

除却这架藤萝,确实没有别的了。

其他人陆续与他会合,也都没有新的发现。

“桂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周靖问。

临走前,桂凤楼在这座受灾村落的某几个方位上,打下了咒术。金色的光华没入地里,随即消失,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桂凤楼朝他笑了笑,并未开口解释。看明他的态度,便没有人再问。

从那个小村落离开,他们在附近的城镇里投宿。

才到傍晚时分,街头熙熙攘攘,车马如织。据说入夜之后,这儿的夜市更是繁盛,有不少名产小吃的铺子。

虽然半年前,郊外的小村庄毁于幽劫,城中百姓的日子仍照常地过。

幽劫来去无定,害怕又有何用。命中该来的总会来,逃到天涯海角便能躲开吗?

周靖和甄莺来,这两个九华宗的年轻弟子,在客栈大堂吃晚饭时就说好,待会儿去夜市上逛逛。

凌虚出门,寻地方练剑。

桂凤楼和夏珏却早早地回房了。

桂凤楼坐了下来。

这间客房比起前两天住的,要明净宽敞许多。墙上挂了字画,书桌摆着文竹,铜炉里点了沉香。

椅子也是黄花梨木打造,看着雅致,却不够舒适。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忽道:“今天不行。”

负手站在窗边的夏珏,猝然转身看他。

“你以为……”夏珏冷笑,“我什么都没察觉?”

下一刻,他闪现在桂凤楼面前,扼住了桂凤楼的手腕。他的双眸里,闪烁着冰冷的怒火。

他用的力很大,大到从腕骨处传来痛楚。

夏珏的灵力从掌心透来,在桂凤楼的经络里走了一圈。

“嗯?”桂凤楼仍平心静气。

“你救活人倒罢了,为了几具尸骨,你也浪费灵力。”夏珏道,“净化劫气后你会觉虚弱,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你表面上装得如何正常,脉象虚浮无力,却是掩盖不了的。”

“休养几日便恢复了,不会损我根基。”桂凤楼道。

“呵,但愿如此。”夏珏松开了手,唇角仍带着讥讽的笑意。

这晚,夏珏背对他睡了,没有碰他一根手指。

桂凤楼又在梦境里,见到了柳怀梦。

俊美的红衣少年,和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对待桂凤楼,也似从前。

他很主动,却是带着些羞怯的主动。仿佛知道桂凤楼今天身体不适,他没有做到最后。只小心侍弄,让躺在他怀里的桂凤楼更舒服些。

夜色深重,凌虚收了剑,从城外走了回来。

他走得并不快,慢慢平复着气息。每日练剑是他的习惯,先前耽误了三十年,更不能懈怠。

穿过一条深巷时,似有若无的香气飘来。他转眼望去,原来巷子的一侧是个大户人家的后园,透过院墙能看见游廊下悬挂着串串紫藤花。

紫藤花……

他想起白天桂凤楼递给他的那一串。他用剑气探查,其中并无异常,藤花也被剑气切割成碎屑。

澄明如镜的心湖里,忽然泛起了微澜。

凌虚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一丝遗憾。素雅幽香的紫藤花,或许本来可以做他的剑穗。

他驻足,又看了那些檐下风铃般的藤花一眼,而后离去。

虽然好像是一章解锁一个的节奏,其实也只有配角栏的五个啦,别的都是无交集or单恋出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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